車隊風馳電掣行到一座城下。
呂良恍恍惚惚看著天色,虛弱道:“剛、剛才發生了什麼?”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明白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就好像他們突然被施了仙法,一下子就飛到了城下。
隊伍裡年紀最大的老大爺被身旁的人扶下馬,他雙腿一抖,直接在馬前跪了下來。
“這是神跡啊!多虧神仙幫忙,咱們才能安全逃這一劫,快,咱們快跪下感謝神仙!”
被老大爺一提醒,眾人也紛紛下馬下車,跪倒拜叩。
呂鳳仙默默後退幾步,深藏功與名。
原來那本“無字天書”上的四字詞語和奇怪話語是這麼用的,嗯,等她多研究一下。
既然“望梅止渴”能有如此神乎其技的效果,那……那位叫曹操的也很不一般吧?
真的好好奇這個人啊。
……
呂良等人將路上遇到小股鮮卑士兵的事情跟守城的士兵說清楚,這才帶著車隊進入城中,他先租下一座院落供眾人休息,休整一段時間,再與眾人決定何時繼續上路。
丁原無法再與他們同行,像呂鳳仙這樣的人才又實在令他難以放手,他想要跟呂鳳仙單獨交談兩句,可呂良一直站在一旁,全程黑臉緊盯他,活像他會把人家寶貝閨女拐走似的。
丁原隻得當著呂良的麵,對呂鳳仙道:“我現在雖然隻是一縣的縣吏,但是,如果你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將你推薦給更為厲害的將軍。”
丁原上下打量呂鳳仙,真情實意道:“你不同於平常人,也不該以平常人的目光來看,內堂後院不是你的戰場,甚至小小並州也隻會成為囚禁鳳凰的牢籠,我相信你的未來不在這裡,在更遠更高的地方。”
呂良看著丁原的目光更加古怪了。
呂鳳仙卻揚揚下巴,笑納了他過高的評價,“那是自然。”
丁原一愣。
這姑娘的頭腦裡還真是沒有“謙虛”二字啊,不過,這也算是赤子心性。
丁原坦然一笑:“既然你也是這麼評價自己的,那你更應該離開這裡,雲遊四方,走走看看,相信你一定會有收獲的。”
草絮飛花從城牆上方吹來,就像是一場要攻陷這座城池的春日夢。
丁原頂著一腦袋的落花,難得溫和地勸她:“你想要保護這個國家,就該去親眼看看這個國家到底怎麼樣;你所學的武藝需要與更多人交手,才能有所進步;你所看到的兵法也要實戰運用,才知道如何靈活貫通,你永遠不能指望自己坐在家中就能天下第一吧?”
呂鳳仙掃開落在胸前的發尾,有些被他說動了。
她問:“現在天下最出名的人是誰?”
丁原:“你去京師,便知道誰是最出名的。”
呂鳳仙站在漫天飛花中,粲然一笑,“聽起來倒是個好主意。”
少女燦若春華,那簡直是可以讓人記上一輩子的風景。
丁原僵硬著臉,不斷點頭道:“我還可以為你修書一封,給我在京師的朋友,好讓你……”
呂良突然上前一步,隔開了丁原和呂鳳仙二人。
“哈哈,將軍,您要走了啊?那我一定要給您送行才是。”
丁原還欲說些什麼,卻被呂良生拉硬扯地拽走了。
呂鳳仙站在原地,目送兩人離開。
她轉身拍了拍老馬的馬背,笑問:“寶貝,你也認為我去京師是個好主意,對吧?”
老馬瞥了她一眼,鬆弛地嘴唇一咧,露出白牙,就像是奉送給她一個亮堂堂的嘲笑。
呂鳳仙:“哼,看在你是個畜牲份上,我不跟你計較。”
她一個轉身,馬尾在身後甩出一道弧度。
她剛要走,頭皮傳來一股撕扯的疼痛。
呂鳳仙一轉頭,卻見那匹老馬正咬著她的馬尾,對著她呲牙齒。
呂鳳仙:“……”
這個大寶貝還真的成精了!
呂鳳仙眯著眼睛,用手指點了點它,它這才慢吞吞地張開了嘴,吐出呂鳳仙的馬尾。
得,她還得找地方洗頭去。
……
呂鳳仙捧著頭發匆匆往門內走,與剛跟呂良交談完畢往外走的丁原碰了個正著。
丁原看了她一眼,又飛快地移開了視線。
她發現他現在對她的態度與他剛剛對自己的態度簡直迥異,他似乎……好像……還偷偷紅了臉?
父親到底跟他說了什麼?
呂鳳仙專注地盯著丁原,想要研究一下他因為什麼而臉紅。
丁原斜眼看著門框,對她道:“我對你說的話都是出自真心……不,不是令尊想的那種真心,咳咳,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為你修書一封,讓我在京師的朋友多多照拂你,畢竟……”
他含糊道:“……你一個人也不容易。”
呂鳳仙擋住他的去路,一點也沒有移開的打算。
丁原抬頭看向門框頂端,努力作出一副威嚴模樣,“啊,你還有何事?”
真漢子·呂鳳仙直接問出口:“大人,你因為什麼臉紅?難道周圍有漂亮姑娘嗎?”
說著,她眼睛就是一亮,忍不住東張西望起來。
丁原:“……”
他幽幽看了呂鳳仙一臉,甩袖而走。
“哎?漂亮姑娘在哪……”等呂鳳仙轉過頭,丁原已經走遠了。
她疑惑地撓了撓腦袋,卻摸到了發尾上大寶貝的口水。
她想起自己本來的目的,一扭頭跑到天井,打水洗頭。
這城裡不知道種了什麼樹,滿城都飄散著白花花的毛絮,讓她打了好幾個噴嚏,差點反手一碰,將好不容易從井裡打上來的水掀翻。
呂鳳仙揉了揉發紅的鼻子、眼角,又流淚又打噴嚏,狼狽極了。
她飛快地扯掉頭繩,打散濃厚如烏雲般的馬尾,烏黑油亮的發絲垂到她的臀部,在陽光下泛著錦緞似的光澤。
她將發繩叼在嘴裡,低頭解衣帶。
這件衣裳她喜歡的緊,她怕洗頭的時候不小心把衣服弄濕,便想要拉大衣襟,讓衣領往下落一落。
她弄鬆衣帶,慢悠悠扒拉開衣領,讓玄衣衣領卡在纖穠合度的肩頭。
她低下頭,雙手掬了一捧水拍在臉上,等到鼻子、眼睛都好受了些,她才將蓬鬆柔軟烏雲似的長發攏到胸前,把發梢垂進木盆裡,慢慢揉搓。
突然,矮牆上傳來一聲異響。
呂鳳仙扭頭看去,正與趴在矮牆上的一位少年對上了視線。
春光明媚,楊絮漫天,正在洗頭的少女眼角鼻尖一抹淡紅,仿佛透著甜美的香氣,她臉上胸前還沾著水,低頭搓揉發絲,那些水珠就在她的鼻尖唇角亂顫,落入盆中擾亂了春水,當她抬頭望來,明亮的眼眸就再也無法遮掩,仿佛滿城的春光都在她的眼中。
他的心一下子亂了,整個人也硬邦邦地僵住了。
少年看著她,她也在打量著這個陌生的少年。
少年明明一臉青澀,偏偏要學大人模樣板著一張冷臉,眉心還有淺淺的一道紅印,想必是他常常皺眉留下的痕跡。
一見她,他就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動也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