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店麵大概荒廢很久了,招牌在風吹雨打下褪了色,卷簾門上貼著“門市出租”幾個大字。
艾笑拎著包走出來,舉目四顧。
現不到六點,大清早的周圍一個人也沒有,旁邊的空地塞滿了各種灰撲撲的舊車輛,街麵橫七豎八地散落著爛菜葉子,充滿了舊時代的氣息……
她能夠想象綁匪把地點約在這裡的原因——
狹小、雜亂、人口密集。
一眼就可以認出外來者,複雜的地形也便於躲藏,同樣的,如果要處理個把屍體自然神不知鬼不覺。
林現的出租車無法久留,很快開走了。
他在外麵兜了一圈,將車扔在路邊,又徒步折返回那條雞零狗碎的後街,動作敏捷而警惕地鑽進了另一輛提前準備的大眾內。
從此處隻需稍稍探頭往前看,現場的情況幾乎一覽無餘。
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十多分鐘。
艾笑左右望不見人,心裡一瞬間又緊張起來,雞皮疙瘩爭先恐後地往外冒,連頭皮都開始發麻,集體唱顫歌。
像知道她這會兒心緒不寧似的,沉默許久的林現忽然開麥了:“艾笑。”
他安撫說:“我在你後麵。”
緊接著又補上一句:“不要轉頭。”
她一顆腦袋正條件反射地要扭過去,愣是硬生生用意誌將它定在了原位,一時間手足無措,隻好再次去摁亮手機屏幕。
五點四十五分。
艾笑心煩意亂地做深呼吸,覺得自己快要不行了,這心臟跳動的速度不太正常,她一會兒就要抽過去了。
“林現,怎麼辦,我開始慌了。你說他會不會也在什麼地方看著我?”
耳機裡的男聲從容而溫和:“沒事,你什麼也不用做。周圍我都幫你盯著的。”
“好……”她情緒正逐漸穩定,旋即又焦慮道,“那你說說話,你彆冷場……”
林現:“……”
這下他倒是有點為難了:“我……沒太多話可說。”
艾笑:“那、那你可以念。”
車裡的林現彆無他法,隻得把剛剛她找來的圖書點開。
抬頭的一行書名便令人額頭青筋一跳——《一覺睡醒之後我成了總裁的嬌妻》。
頂級總統套房內,燈光纏綿,她睜開眼睛,看著麵前臉色潮紅的男人……啊!這是哪裡?我是誰?我……
林現果斷地退出了器。
他摁著眉心,不由開始擔心起艾笑的日常讀物。
對著手機沉默三秒之後,林現把之前存的一篇《愛的教育》翻了出來,略清了清嗓子,聲音明朗的誦讀道:
“今天開學了,鄉間的三個月,夢也似的過去,又回到了這丘林的學校裡來了……”
艾笑:“???”
*
臨近六點,春日的天已快大亮,滿世界佛光普照。
譚悅心如死灰地倚在牆上發呆,幾縷日光正燦爛地抹在她額頭,防盜窗的欄杆均勻地將一張臉分成了田字格。
這是個一室一廳的小房子,外麵有什麼動靜,裡邊兒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哐當”一聲,不知道是有人進來還是有人出去,門關上的時候滿屋子一顫。
傻大個弟弟從地上探出頭來,伸長脖子朝客廳張望,自告奮勇:“我去看看什麼情況。”
說著,便蠕動他被捆成人棍的身體,姿勢彆扭的向門口挪。
譚悅隻見大個子細長的一條滾出了臥室,很快又慌裡慌張的滾了回來,口中叼著一張紙,先給呸到地上。
“走了一個人!現在外麵就剩倆。”
譚悅:“什麼意思,他是去跟艾笑交易嗎?”
然後又奇怪:“不對啊,我們還在這兒呢,他不打算帶我們了?”
乾弟弟把地上那張紙用下巴蹭到她跟前去,“你快看看這個,我在他們背包旁邊撿到的。廚房案板上還有把殺豬刀。”
那像是某種化學藥品上的標簽,字寫得龍飛鳳舞,英文和數字簡直快黏在了一起,難分彼此。
大個子磕磕巴巴地念道:“H……2……SO4……是什麼?”
譚悅:“……”
硫酸。
她腦子裡瞬間炸開了花,心想完蛋了,這是要撕票的節奏!
譚悅病急亂投醫地上下左右環顧,然而地方就那麼大一點兒,彆說逃命了,她現在連站起來都難。
目光來來回回掃蕩了幾圈,最後鎖定在那扇緊閉的老式窗上。
飽經歲月摧殘的防護網鏽跡斑斑,接口處有明顯的裂痕,如果力氣夠大,一腳踩下去沒準能踹個窟窿。
就是不知道這樓究竟有多高……
不過仔細想想,老房七層頂天了,底下還有雨棚呢,摔不死的。
她把心一橫,一咬牙,張開血盆大口,對著乾弟弟手腕上的尼龍繩咬了下去——
*
六點整,遠處已經有居民起床了。
陽台傳來鍋碗瓢盆碰撞出的洗漱聲音,上了年紀的大爺將噴嚏打得震天響。
天氣很好,太陽不冷不熱的漫過梢頭,如果不是因為綁匪的糟心事,這應該會是挺不錯的一天。
林現看了看腕表,終於放下手機不再折磨艾笑的耳朵。
這一片區好像沒什麼人住,頭頂的筒子樓一直靜悄悄的。
“時間差不多了。”他摁著耳機提醒,“等下人要是出現,記得離對方遠一點,保持安全距離,以防他會有什麼舉動。
“彆怕,如果譚悅在,用不了三分鐘就能結束,綁匪要是朝你跑過來,往我這邊躲。”
艾笑應了一聲,視線忐忑而焦慮地在四周不停打轉。
從林現的語氣中多少聽得出,歹徒放過她的可能性很低。
或許打算一手交錢的同時,另一隻手亮出一把尖刀……
不過在附近布控的警察呢?
也不曉得這群人現在在哪個陰暗的角落藏身,她挨刀子的時候,能趕得及過來救她嗎?
可彆說從頭到尾隻有林現一個人。
艾笑此時對他那句“我會保護你”產生了一些不太好的猜想。
就在她滿腦子開火車之際,林現忽然敏銳的察覺到,空地上停著的那堆積灰的破爛車中似乎有一輛動了。
它動得不太明顯,隻是緩緩從七零八碎的舊摩托和三輪裡擠出來,像是準備開往巷外駛進大道。
“小心車。”
艾笑很快也留意到了那輛國產皮卡,很自覺地給對方讓道。
破車在狹窄的居民樓下筆直行進,笨重的身形繞過沿途礙事的雜物,像是有個踩油門的動作,漸漸地越開越快了。
林現眼光一錯不錯地注視著前麵,突然感到不對勁,厲聲喊道:
“艾笑,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