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彆墅錯落在富人區,但山腳下停車場往前兩百米,也有公交車站與地鐵站,旁邊建築物燈火通明,有小型的商場,往後是一片高爾夫球場。
薛昔從公交車站下來後,加快腳步沿著坡道朝著山腰處的彆墅走去,長腿隨隨便便一走便很快上了山。不遠處亮著燈的一幢白色房子便是周家。
卻沒料,坡道的右邊路燈下站著一個人,抱著手臂朝著周家看去,似乎在猶豫要不要過去。
那人回頭看到他,愣了一下。
薛昔皺了皺眉,摘掉肩膀上的書包,冷冷拎著,在相隔五六米的地方停下,眸子裡溢出冷芒:“你在這裡乾什麼?”
叢遊家的司機就停在下麵的停車場,他是來找周憶之的,乍然見到薛昔出現在這條路上,他懵了一下。
但是隨即一想,這個上次揍了自己的轉學生是周憶之的親戚,好像是她的哥哥――?不同的姓,應該是表哥吧。現在住在周家,在這裡看到他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叢遊上回被打了一頓,又被周憶之用那種厭惡的神情讓他滾,當時他是非常憤怒的。
但事後他回過味兒來了。
他要是單純隻是為了打賭追的周憶之,現在就應該隻是因為打賭輸了而感到惱羞成怒。可他心裡頭卻又偏偏不,甚至還想再接再厲地繼續追。這是為什麼?
他回味起大張旗鼓地追周憶之的那陣子――自己好像也挺樂在其中的……?
叢少爺忽然感覺自己好像弄錯了什麼,並一不小心把百分之八十的進度條搞丟了。
現在,周憶之對他的好感度一朝清零了。
在學校裡他就忍不住想要再去找周憶之說道說道,道個歉,然後正式開始追人,但是他心裡清楚以周憶之的性格,在學校裡估計會毫不留情麵地給他難堪。
他也是要麵子的。於是思來想去,便忍不住私底下再找周憶之道個歉。
卻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了周妹妹的哥哥。
叢遊回想起那天,這人將自己打了一頓,還冷厲警告自己不要再來找周憶之,應該是聽到自己和好友吊兒郎當的打電話了。
怎麼著也是周憶之的哥哥,給人家的第一印象那麼差,叢遊有點心虛,決定解釋一下。
他朝著薛昔走了兩步:“上次好像有點什麼誤會,我們聊聊?”
看到周憶之的哥哥冷冷注視著自己,他太陽穴條件反射似的猛然一痛,眼裡露出一點懼色,下意識舉起雙手:“我不是來打架的,我知道你是周憶之的哥哥,我有話要解釋。”
路燈照在薛昔臉上忽明忽暗。
片刻後,他轉身朝著坡道下方走,道:“跟我來。”
叢遊也怕在這裡又被揍一頓,去山腳下自家司機還在停車場,起碼安全點兒,於是連忙跟在周憶之的哥哥身後,不遠不近地隔開了一段距離。
*
山腳下一間咖啡館裡。
薛昔將書包丟在內側椅子上,在外側坐下,示意叢遊坐對麵,叢遊抬起手想讓服務員過來點單,被對麵的男生抬手製止。薛昔將免費提供的白開水往他麵前一推,瞥他的眼神始終冷冷的,對他道:“你想說什麼?”
叢遊莫名其妙有點緊張。
他不知道這種緊張是來自於對麵身高比自己高出了許多,氣場也比自己冷厲得多的男生的壓迫感,還是來自於見周憶之家長般的慌張感。
“……我會對她好的。”叢遊率先開口道:“雖然一開始的確是因為打賭追的周憶之,但是後來看見她眼睛紅了,似乎是哭過了,我也很過意不去,所以我打算認真了……”
話還沒說完,卻被打斷,周憶之的哥哥擱在桌上的手指攥緊,掀起眼簾看他,臉色很難看:“她哭過?什麼時候?”
“不是嗎?”叢遊看著他的臉色,下意識往椅背上靠了靠,道:“那天早上我看見她眼睛有些腫,下午來學校在田徑場跑步時也是……”
薛昔仔細回憶了下叢遊在家門口被自己揍了一頓的早晨,憶之的眼睛的確有些腫,隻是,她一旦睡過了頭就會略微有些這樣,所以當時他沒有多想。
原來,她是因為知道了論壇上的事情所以才――?
上一世瞞了她很久。她隻知道叢遊追她,卻無疾而終,認為是自己將叢遊給趕跑了,來怪罪自己。後來她知道這件事的時候,雖然表麵上沒什麼動靜,但似乎的確消沉了一段時間。
任何一個女孩子在最好的年紀,被帥氣的男生熱烈而瘋狂地追逐著,都很難不動心,而等到動心之後,卻被人告知,追她的人、對她好的人,不過是在和彆人開玩笑、打賭。她的難過可想而知。
其他女孩子或許埋在枕頭裡哭一場,睡一覺也就好了,那些人薛昔渾不在意,他隻知道,周憶之不是這樣的人,她會埋在心裡,像是埋一根刺一般。這事傷害最大的不是她的初戀,而是她驕傲的自尊心。
薛昔盯著叢遊的眼神更加嚇人了,隱隱有幾分戾氣。
叢遊有些後悔自己多嘴說田徑場的事情了。
他喝了口水,緊張地擦了擦嘴巴,竭力誠懇地道:“哥,我也是不懂事,加上混賬,居然和彆人打賭,傷害了她,但我現在知道錯了,這幾天我一直想道歉,想彌補,可是周憶之不理會我……”
他言語之間後悔至極,不似作偽。
薛昔知道這種少年人的心理,去追學校最高傲的女孩,就像是伸手去夠展架上最貴的奢侈品一樣,夠到了,就能對身邊的朋友炫耀。但是沒想到一不小心弄丟了,於是就後悔了,發現自己真的喜歡上了。他知道。但他仍是想將叢遊按在地上揍一頓。
他不原諒。他隻想將叢遊揍得鼻青臉腫。
但是她呢?
薛昔想起上一世她為了這小子跑來和自己大吵一架,說了很多難聽的話。她對這小子雖說不至於有多麼喜歡,但至少有一些喜歡――她在意這小子,比在意自己要遠遠勝出百倍。
薛昔倏然有些懊惱,不耐煩地低眸盯著對麵的叢遊。
“所以呢。”他嗓音冷厲地道。
“所以我來找你解除誤會,希望先取得你的原諒,然後再去取得周憶之的原諒。追女孩子麼,就是帶她去吃好吃的,買好看的,投其所好,讓她開心,我發誓不再繼續和彆人進行那個賭注,這一次認認真真地追……”
叢遊說這番話,本意是讓周憶之的哥哥放下對自己的成見,即便不能提供周憶之的一些愛好給自己,至少見到自己也不要一副要揍人的冷戾模樣。否則日後自己追上了周憶之,還怎麼和她哥哥相處?
但不知道為什麼,麵前坐著的英俊男生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仿佛對他所說的話極為惱火。
叢遊本來還打算發誓的,他嘴皮子一向利索,但見薛昔神色越來越冰冷,他登時識時務地閉上了嘴。
麵前的男生站起身來,拎起書包,撣了撣上麵並不存在的灰塵,抬步朝外走去,丟給他一句話:“你最好是,否則彆活著出現在學校了。”
薛昔從咖啡館離開。
整個坡道上的路燈全都亮起,天上灰蒙蒙的,看不見一顆星辰。
他三步並作兩步朝著坡道上走去。
可快要走到周家彆墅時,他抬眼看著二樓亮起的燈,腳步卻頓了頓。
夜晚的風將他額前短發輕輕拂動,他垂下眸子,眼裡晦暗。
明明初衷是希望她一切都好,有人喜歡她,對她好,她可以快樂,不再因為分崩離析的家庭而豎起渾身的刺,能汲取到更多的溫暖。
但真的這樣了。有年少的男生來到她身邊,熱烈地說要追逐她。
他卻又――
卻又煩躁、惱火,而且,妒忌。
*
周憶之沒想到居然自己回來了,哥哥還沒回來。
不過他提前給何姨發了短信,因此何姨也就提前備好了炒土豆絲。
周憶之有些奇怪哥哥怎麼回來這麼晚,都超過公交車最後一班車的時間很久了。但是薛昔沒說什麼,隻是溫和地給她倒了杯蜂蜜水。
於是一時半會兒周憶之也就忘了這件事了。
她還沉浸在哥哥生日時要送哥哥一份生日禮物的期待當中。
兩天後周憶之一進學校,就發現身邊穿著校服的同學看自己的眼神帶著豔羨,尤其是一些與叢遊同樓層的女生。
她被看得有點煩,到了班上,才從袁枚那裡知道。
原來叢遊在之前打賭的論壇上公開道了歉,說感覺對她很抱歉,但是之後會正兒八經地追她。
周憶之:……?
這都什麼有的沒的?周憶之以為在田徑場上讓叢遊滾開之後,叢遊就會滾了,但沒想到他居然還真的公開道歉了。這人難不成是抖m嗎?越被自己罵越來勁?!
坐在第三排的周憶之上課的時候忍不住朝著後排的哥哥看去,她覺得這個時候的哥哥如果對自己有占有欲,應該會流露出些許惱火的情緒吧……但是坐在後排的少年轉著筆,臉上沒什麼表情,看不出來有什麼情緒……
似乎察覺到自己的視線,他抬起漆黑眸子,一瞬不瞬朝著自己看來。
視線相對,片刻後,他對周憶之張了張嘴。
周憶之辨認出他說的四個字:好好聽講。
周憶之:……
周憶之回過頭來,鬱悶地在課本上畫小人――十六歲的哥哥到底什麼時候開竅啊!怎麼還不開始喜歡自己?!難道上次的狗驚抱還不夠親密,還得繼續下猛藥?
再來三隻狗?!
周憶之想到那些狗的獠牙,打了個哆嗦,心想還是算了。
她其實也沒什麼談戀愛的經驗,但是反正她無論怎麼撩,哥哥都不會生她的氣,她也就抱著這招不行,試一下另一招的心態,胡亂出招。
這天周末,周憶之提出讓薛昔陪自己去市中心逛逛。
但實際上,卻是拉著他來到了上次預定好的那家生日蛋糕店。
周大小姐包了場,網紅蛋糕店空無一人,隻有兩個蛋糕烘焙師,用略微驚豔的視線看向走進來的少年和少女。
少年個高腿長,穿著普通的運動外套,但肩膀很寬,眉目俊朗清冷,有種說不出的氣質,絕對是鶴立雞群中的那隻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