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在他前麵走進來,比上次的針織衫要打扮精致了些,長發卷了卷,海藻般鋪在肩上,五官精致,雖然帶著笑,但有種說不出的傲氣。
薛昔沒想到周憶之說的陪她逛逛,是進了這家手工蛋糕店。
周憶之轉身對他道:“哥,反正周末無聊,一塊兒做蛋糕吧,我還沒嘗試過,剛好想學一學。”
後麵半截話是周憶之強行補上去的,不想讓自己的意圖暴露得過於明顯。
薛昔頓了下,道:“好。”
這一世,與她關係緩和之後,已經一道做過許多事情了,包括發短信、一起上學、學校裡也會有所交流。
每多一件事情,薛昔便覺得他的世界色彩鮮明了一些。
從三年前開始,家中一朝變故,他的世界單調得近乎黑白,但此時此刻,她回過頭來看他,卻好像將他從泥沼裡拽出來一點。
一塊兒做手工蛋糕。
少年走到她身邊,盯著麵前的砧板、雞蛋、烤箱等工具,又朝她看去,忽然有些貪婪地想要將時間留在這一刻。
他像是攥著一把糖,因為不知道何時會殆儘,所以不大敢往下走去,隻希望這些眷顧能永遠不消失。
周憶之把圍裙遞給他,背對著他,將長發撥開,露出一截白皙漂亮的脖頸:“哥,幫我。”
薛昔拿著圍裙,略有些緊繃。
周憶之正要催促,哥哥才將圍裙從自己頭頂罩下去,他仿佛不敢碰到自己,修長手指不小心觸碰了下自己的脖子,就趕緊抽開了,視線也移開了。
周憶之覺得哥哥又局促了起來,她再接再厲,又對他輕聲道:“還有後麵的帶子,係一下呀。”
薛昔心跳微微加快,抿著嘴唇,俯下身,給她係好帶子。
她應當是無意識的,從不知道輕聲說話時,會令他喉嚨發啞。
薛昔給她係好後,不再去看她。
周憶之卻又道:“哥哥,你的我來幫你係!”
她話音剛落,薛昔已經自己將圍裙套上了,聞言,略微茫然地看向她,那模樣似乎有些懵懂,有些訝然她居然會為他做這些。
周憶之一邊在心中感慨哥哥真是不解風情,一邊走過去,打開他正要繞到身後係上帶子的手。
兩人麵前是一排貨架,蛋糕商品後有著玻璃櫥窗,薛昔抬起眼簾,能從玻璃中看到自己身後的人――她微微抬著嘴角,專心致誌地給他係上帶子,從她手指間的動作來看,似乎是係了兩個蝴蝶結。
一個在他腰間,另一個在他脊背上方,後脖頸的衣領處。
她的冰涼手指似乎是純屬無意,落在了他的那截脊椎骨上。
薛昔垂著的眼睫不由得顫了顫。
花了好半天,兩人的圍裙才係好了。
烘焙師教導兩人開始用打蛋器攪拌,並逐漸加入白砂糖等物。
即便不是上一世的薛昔,就算是這一世的薛昔,這三年來也照顧過兩位老人,有著獨自生活的經驗,這些對他來說非常簡單,他小臂線條好看,手指修長有力,很快便將自己的那部分完成了。
然而對周憶之來說,卻有些艱難。
打蛋容易打飛,攪拌蛋清也不容易攪拌出細膩的泡沫,手指又滑,捏不住重重的鐵缽。
旁邊的哥哥一直看著自己,周憶之覺得自己連這個都做不好,不由得一陣臉熱,越做越喪氣,她抬眸看了哥哥一眼,卻見哥哥抱著手臂站在一旁,注視著自己的眸中有著細微的笑意――
“你笑話我?!”周憶之惱羞成怒了。
薛昔頓時收斂神色,繃緊表情道:“沒有。”
剛剛分明就是在笑,周憶之麵紅耳赤,丟人地將鐵缽遞給哥哥,死鴨子犟嘴:“其實很簡單,但我手實在太酸,所以我不來了,哥哥你快幫我做好。”
薛昔微微抬了抬嘴角,走過去幫著她繼續做。
周憶之洗了洗手,搬來高腳凳子,坐在一邊,手肘撐著桌子,目不轉睛地看著哥哥。雖然有些丟臉,但她心中暖洋洋的。
哥哥笑了。
真好。
說明她重生回來,並不是什麼作用都沒有起到。
她希望,麵前的少年能永遠這樣笑下去。
薛昔朝著一旁的少女看過去,見她視線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得微微一怔。
重生回來之後,一開始以為她會如同上一世那般討厭自己,甚至為了遠離自己不惜與父母背道而馳,所以他決心這一世不再朝她靠近、給她壓力。但萬萬沒想到,這一世的她卻主動朝自己走來。
她就待在自己身邊,氣氛融洽,這是薛昔從不敢奢望的。
他注視著手中的蛋糕,有一瞬間竟然幾乎產生了,這一世自己或許……擁有了喜歡她的資格……這樣的錯覺。
蛋糕放入烤箱的中下層,預熱半小時,便做好了蛋糕的底層。
後續就是用奶油塗花了。
因為今天還不是哥哥的生日,所以周憶之隻是帶哥哥來提前體驗一下,了解了做蛋糕的步驟之後,等他生日那天,自己就可以當著他的麵,親手做一個蛋糕給他。
雖然到時候可能做出來有點醜,但周憶之想哥哥應該不會嫌棄。
因而,做完蛋糕之後,這一次並未塗花,周憶之隻讓烘焙師幫自己包了起來,先放在蛋糕店保鮮,明天來取。
天色漸黑,兩人在這裡耗了一下午,便回了家。
車子在周家彆墅外停下來。
薛昔與周憶之一道慢慢走進彆墅裡去。
路燈下,他望著走在自己前麵的身影,手指上似乎還帶著些許蛋糕的清香,他忍不住也彎起唇角。
不過待到踏上彆墅台階,周憶之回過頭時,他又立刻掩飾性地將唇角平了下去。
隻是――薛昔不大清楚為什麼今天周憶之會特意和他一道去蛋糕店練習做蛋糕。
她是要學會,做給什麼人嗎?
……
進了屋子之後,周憶之喝了杯蜂蜜水,上樓去洗澡,洗到一半,忽然發現房間裡的沐浴露完了。
以前這種事,周憶之都是對著樓下大喊,讓何姨送上來。但是現在,哥哥的房間就在她對麵,顯然叫哥哥比較快。
周憶之有些壞心思地打開浴室門,摸出手機,給薛昔發了條短信。
“哥,我沒沐浴露了,麻煩你把你房間的送過來,房門沒關。”
薛昔剛進房間的門,正要換衣服,收到短信愣了愣,清冷的臉上倒是沒什麼表情,隻是微微抿唇,耳廓微微紅了。他頓了頓,將掀起來的衣服放下去,拿著手機打算下樓去找何姨。
她應當是在洗澡,自己不便進去。
周憶之這邊正側耳聽著,就聽到哥哥下了兩階台階的聲音,她整個人都不好了,哥哥真的是和尚嗎?這種時候還要去叫何姨?她索性一通電話打了過去。
薛昔還未下樓,又接到了她的電話。
“你快點把你的沐浴露送過來。”電話裡的少女不知道是惱怒還是撒嬌:“太冷了,等何姨去倉庫裡拿,至少得十分鐘,我快凍死了啦。”
房間裡有暖氣,但薛昔聽她說冷,也顧不上那麼多,頓時轉身大步流星朝自己房間走去,將沐浴露拿上,推開她房間的門。
浴室。
周憶之伸出了一隻白皙的胳膊,晃了晃:“哥哥,給我。”
薛昔血液飛竄,並不敢抬眸,隻匆匆將沐浴露給了她,便轉身出去,臨走前低聲叮囑道:“快點洗完,不要著涼。”
浴室裡沒傳出周憶之的聲音。
周憶之接過沐浴露,得逞地露出小狐狸般的笑容。
嘖,哥哥肯定耳根又紅了。
薛昔打算快步走向她房間的門,但就在這時,他忽然注意到她桌上有一份日曆――因為這個月的一個日期被用紅色的筆圈了起來,以至於薛昔一眼就注意到了。
似乎是預感到什麼一般,他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薛昔定了定神,垂眸看了日曆上的日期一眼。
……
當看清楚那行小字是什麼,他喉間頓時有些發澀。
被圈起來的是11月12日,也就是明天,旁邊被她用小楷寫下:叢遊生日。
他忽然知道,為什麼今天她會拉著他去做蛋糕了。
――也不至於宛如被潑下一盆冷水一般,畢竟,他從未抱有太多期望。
他也明白那些都是奢望。
僅僅隻是,這一刻,他忽然有些妒忌起被他揍得鼻青臉腫的那小子來了。
這份妒忌和占有欲本不應該產生,可卻在兩世,都將他的心臟纏繞得令他透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