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作坊園(1 / 2)

樊噲出征離開長安的時候, 長安城已經開始下第二場雪。

如果說頭一次不過是輕淺秀氣的小雪,這次便是非常具有凜冬特色的鵝毛大雪,裹著寒風,紛紛揚揚從無邊的天空落下來, 不過一夜之間, 整個世界就是一片徹底的潔白。

樊府的下人每天都在很勤快地打掃積雪, 然而無論前一天多麼努力,第二天依然如故。

這樣的雪天裡北征,簡直就是在拿生命開玩笑。

樊噲出征前一晚, 樊伉特地跑到他麵前, 非常固執且堅持地看著他阿翁將那件薄如蟬翼的藤鎧穿上去才肯罷休。

“留給你阿母穿吧。”樊噲對樊伉的孝心非常受用,但對他送的藤鎧卻不是很感冒。

那麼薄那麼軟那麼細膩的衣服,本該就是給女人穿的, 他一個大男人皮糙肉厚的,哪裡用得著。

“不行, 阿翁一定要穿上,而且連睡覺的時候都不能脫。”樊伉頭一次在樊噲麵前顯得格外蠻橫無禮。

“既然是伉兒送你的, 你就穿上吧。”呂媭確實挺喜歡這件藤鎧的, 心中不免有些嫉妒, 說話的語氣都帶著酸意,顯見得對樊伉隻送樊噲藤鎧而沒有送她很是在意。

樊伉有些無語。

這可是在戰場上能救命的東西,有什麼好爭的, 要是呂媭也要戴披掛上戰場, 他肯定也會送了。

一邊是老婆, 一邊是兒子,夾在中間的樊噲頓覺好生為難。

三人大眼瞪小眼,半天後呂媭自己禁不住先笑了。

“你兒子的一片孝心,你就穿著罷。”

樊噲也跟著笑了,這才將藤鎧穿上。

然而穿上之後,他就感覺不同。

這藤鎧薄雖薄,保暖效果卻意外地不錯,外麵罩上皮鎧,竟然不覺得冷了。

樊噲沒想到這件薄薄的藤鎧居然有些妙用,不由得“咦”了一聲,語帶疑惑:“伉兒這是什麼藤編的藤鎧?”

樊伉自然不能說是外太空高等文明的產物,眼珠子一轉,頓時有了主意。

“阿翁還記得在櫟陽的時候,爬滿我院子外頭的那個綠藤麼?就是拿那個編出來的。”

聽他這麼一說,樊噲倒是記起來,看著就像是很普通的綠藤,不過特彆能長,兩三個月時間就爬滿了整麵牆。

“挺暖和的,若有多的給你阿母也織一件。”樊噲道。

呂媭酸溜溜地道:“兒子送給你的,自然暖和了。”

樊伉被呂媭酸得不行,如果不是因為壓箱底的那件實在太小呂媭穿不下,他肯定毫不猶豫地拿出來獻給呂媭,也好過她現在這樣說酸話。

呂媭這麼一說,樊噲也沒有多想,隻道是因為兒子的一片孝心讓他感到溫暖,便抬手拍了拍樊伉的肩,說:“伉兒你有心了。”

果然還是自家的孩子聰明又貼心。

留侯丞相藤公他們一世英豪有什麼用?生的兒子多,加起來還頂不過他一個兒子。

樊噲心裡老快意了,越發覺得樊伉送的藤鎧珍貴,打定主意,以後除了洗澡之外,其他的時候都穿著,一刻也不脫下來。

不得不說,樊噲的一番腦補正好導致了樊伉所要的結果。

任務圓滿完成!

第二天樊噲便穿著藤鎧,帶著樊伉特地給他做的肉乾和炒米出征離開長安,順便也拖走了樊伉前些日子讓人加班加點趕出來的帶馬蹬的馬鞍和馬蹄鐵。

長安城外,樊伉和呂媭望著風雪中數道人影漸行漸遠,直到風雪將他們的身影完全掩沒方才收回目光。

彆人送親人上戰場是個什麼樣的感覺樊伉不知道,但這回他親眼目睹樊噲於風雪中離開家,離開妻兒,義無反顧奔赴前線的模樣,隻覺得內心酸酸的。

他穿過來的時間不長,迄今也不過一年多,卻也能感受得到樊噲和呂媭對他打從心底裡毫無私心的關愛。

他又不是什麼不知好歹鐵石心腸的人,又怎麼會不知感動,雖然嘴上不說,但他心底裡早已經承認了樊噲和呂媭,將他們當成自己的雙親來看待了。

因為有情,因為掛念,所以親眼看著自己的親人趕趕戰場才會更加擔憂不舍。

“走罷,回去了。”呂媭收回目光,掩下心中的不安,攬著樊伉進了牛車,打道回府。

城門口聚集了許多像他們一樣送彆的人群,有勳貴也有普通的百姓,將道路堵了個結結實實。

這個時候誰的心情都是一樣的。

呂媭心情低落,車夫也很乖覺,揚著鞭子駕著牛車沉默地往回走。

氣溫很低,樊伉坐在牛車裡,即使放著爐子,依然覺得冷。

他的手籠在袖中,偏過頭打量著呂媭的側臉,發現這位史上鼎鼎有名的女侯如今頭上已經出現了白發。

算年紀呂媭此時尚不過將將四十歲,放到現代正是女人們度過了尷尬的哺乳育兒期,沒了家庭的負擔,重新殺回職場,在事業上拚搏意氣風發的時候,而作為皇親國戚的呂媭已經隱隱露出疲態。

都不容易啊!

樊伉猶豫了一下,主動伸手挽住了呂媭的胳膊,安慰她道:“阿母放心,阿翁不會有事的。”

有了刀槍不入的藤鎧,就算有事也會轉危為安,除非是樊噲運氣實在差到極點,被人活捉,而且敵軍又不善待俘虜,直接將他一刀哢嚓了,不然樊噲頂多受些傷,絕不會丟掉性命。

回過神來的呂媭,扭頭看到兒子睜著烏黑發亮的眼睛一副萌萌噠的模樣,瞬間得到了治愈,無比感動地道:“伉兒說得對,有你這麼乖巧孝順的兒子,你阿翁肯定舍不得受傷的。”

連受傷都舍不得,自然更加舍不得去死了。

那可不!

就算對樊噲沒有信心,也要對他的藤鎧有信心嘛。

被呂媭感動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樊伉臉微紅,借著給煤爐子撥灰彎下腰去,回避呂媭太過熱切的視線。

被一個女性用這種充滿了熱情的目光注視著實在是讓樊伉覺得壓力山大,哪怕這位女性是他這個身體的親娘也一樣。

“阿母,明天我回櫟陽了。”樊伉說。

呂媭驚訝地說:“都入冬了,你還要去櫟陽?”

樊伉理所當然地道:“前些日子閎翁捎信來,作坊園已經建成,反正阿翁已經離京,無名兄也沒有回來,我呆在長安城裡也沒什麼意思,不如去櫟陽多少有點事做。”

以前在現代忙得跟條狗的時候,樊伉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夠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得手抽筯,隻可惜辛苦忙碌到二十八歲,依然一事無成,未能達成夢想。

重活一世,換了個身份,隻要他願意,這樣的生活唾手可得,樊伉卻矯情地覺得不適應了。

有的時候閒著是一件比忙碌更累人的事,太閒了會導致人精神極度空虛,人一空虛就喜歡東想西想,然後做出些讓人想以想象的事情。

所以說做人呢,還是忙碌一點兒的好,雖然辛苦,但心裡踏實。

再說了人活著,有的時候也還是需要一點兒夢想的,沒有夢想的人成天混吃等死跟豬又有什麼區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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