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因為風寒入體還是因為傷口感染,這個時候發熱總歸是不好的。
“去拿點酒來。”他說。
無名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應聲去了,不一會兒手裡拿了一壺酒過來。
樊伉拍開壺蓋,拿布巾沾了酒正要給人擦身體,卻被無名一把奪過。
“郎君要做什麼?”無名擰著眉,一臉的不高興。
“酒精可以降溫,不管怎麼說先幫他把溫度降下來。”要不然就算人好了,隻怕也要燒成傻子。
“我來就好了。”無名把他趕到一邊,拿酒精給那人擦身體。
剛擦了兩遍,乘光就領著白天來過的老侍醫過來了。
侍醫看著那人的情況,眼裡閃過一抹失望。
今天見識了阿沅縫傷口的樣子,他還以為這樣真的有用,沒想到結果還是這樣。
縱是如此,他還是開了一副退溫的藥,其他的他也無能無力了。
樊伉知道他也儘力了,並沒有責備,大半夜的把人從家裡挖過來,頗覺不好意思,讓乘光拿了五金給他,又送他回去了。
接下來的大半夜,樊伉沒有再睡,親自守著,無名在一旁陪著他,有什麼事隻要他吩咐,不用他動手,無名自己就做了。
樊伉能做的也很有限,隻知道發燒了用酒精擦降溫,注意清理傷口,其他的受條件所限,也做不了什麼。
傷患高熱一直反反複複,降下去之後過不了多久又會發燒,如此反複,到第三天,高熱才終於降了下來,氣息也平穩了許多。
樊伉這才鬆了口氣。
這應該是度過危險期了吧?
這日,樊伉讓阿沅給人喂完淡鹽水,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忽見一直昏迷不醒的人突然睜著眼,嚇了他一大跳,繼而歡喜起來。
“你醒了?”
少年雖然睜著眼睛,但沒有焦距,聽到樊伉的聲音,好半天才聚焦到他臉上。
“郎君,是你救了我?”聲音粗嘎,像是壞掉的門被風吹開的聲音,刺耳難聽。
樊伉說:“啊,算是吧,你現在沒事了罷?”
少年怔怔地看著他,臉上無悲無喜,仿若一尊雕像一般。
“郎君為什麼要救我?”
“為什麼?”樊伉詫異地看著他,說,“碰上了就帶回來了啊,其實我也沒做什麼,那麼重的傷我們都以為你會活不了,真正救你的是你自己,因為你自己不想死,想要活著才能撐過來
。”
說實話後來他高熱一直反複不退的時候,樊伉自己都有些泄氣,以為這人沒救了,沒想到最後人居然醒了。
那麼重的傷,這麼簡陋的醫療條件,粗暴得令人發指的傷口處理,這人居然捱了過來,簡直就是奇跡。
隻能說這個年代的人求生欲望之強烈,就連死亡都要為之卻步。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樊伉問他,總不能一直那個人那個人地叫他吧。
少年沉默了一會,說:“我沒有名字。”
樊伉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
賤民沒有姓氏,但其實很多賤名連名字也是沒有的。
“那平時彆人怎麼叫你的呢?”
少年抿著嘴,一臉倔強地道:“沒人會叫我。”
就算是叫他,也多半是野狗賤人這樣的叫喚,他根本不會期待什麼。
樊伉說:“這沒什麼,等以後我再給你取個名字吧。”
少年低下了頭去,一滴溫熱的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樊伉一時無話可說,少年顯然也不是健談之人,氣氛頓時沉寂了下來。
正在這個時候,忽聽得門外響起“咚咚咚”的腳步聲,卻是那個老侍醫走了過來。
老侍醫因為心裡一直對樊伉所說的醫法非常上心,時常過來探望,今日聽說少年醒了,不顧身份過來查看。
剛開始的時候他還以為是彆人說謊,可當他真的見到少年一臉虛弱的清醒的樣子時,這時老頭還滿臉的震驚。
他親自來到床邊,查看了一番,脈像穩定,呼吸平穩,也不那麼熱的厲害了,確實是好轉的跡像。
“真是不可思議,居然真的救回來了,燒也開始退了,呼吸也平穩了,興平侯的法子居然真的靈驗了!”
看這話說的,好像他是個騙子似的。
這法子本來就是最基本的外傷處理技巧,本來就很靈驗好不好!
老侍醫行醫一輩子,處理得最多的也是外傷,傷口感染不知看過多少。
然而像少年這般嚴重的傷勢,幾乎是必死的,根本沒的救。
他原本以為興平侯孩子心性,沒想到他說的那什麼縫合傷口居然真的有效。
“這麼重的傷,人居然清醒過來了,這怎麼可能呢?”老侍醫滿臉的不敢置信。
雖然傷口沒有好,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人能夠清醒就是好事。
“興平侯果然妙手回春,老奴先前失禮了。”老侍醫鄭重地朝著樊伉行了一禮。
“不敢,我也隻是想著試一試,沒想到真的有用。”樊伉可不敢受他大禮。
他會這些,不過是因為在現代的時候見得多罷了,真論對外傷的處理,他還是不及老侍醫的。
不說彆的,一個外行跟一個專業的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
他不會自大到以為自己比彆人多了兩千年的知識積累,就什麼都懂,什麼都比彆人強了。
“老奴先前觀興平侯用酒清鹽水清理傷口,不知這又有何講究?”老侍醫被勾起了做學問的欲望,於是不恥下問,非常虛心地請教樊伉。
樊伉眼珠子一轉,對著老侍醫笑吟吟地道:“來來來,我們這邊聊這邊聊,不要打擾傷患休息。”
老侍醫頓時一臉慚愧,說:“興平侯說得對,傷員最重要的就是休息,我們出去聊,出去聊。”
片刻後,兩人移步到樊伉專門用來待客的小廳,聊起醫學知識來。
雖然兩人年紀差了一大把,但一個有心學,一個有心討論,彼此之間居然討論得異常投契。
樊伉雖然專業知識不多,但他懂得多,知道醫療最重要的就是清潔消毒,而這方麵卻正是侍醫欠缺的。
從酒精消毒 ,到鹽水消毒,再到繃帶的作用,已經傷口縫合的好處,天南地北樊伉海聊一通,更是讓老侍醫引為知己,甚為投契。
待到樊伉提出,他準備成立一個專門培養護理人員的學院,請老侍醫擔任教官時,老侍醫拍胸脯二話不說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