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乾什麼?”無名躺在榻上, 正好瞅見他呸舌的動作。
“好苦的味道。”樊伉拿起杯子咕嚕嚕漱口。
無名接過杯子,也拿筷子沾了點嘗了下,一張英俊的臉瞬間垮了起來:“什麼東西?這麼苦!”
“黃蓮水啊。不知道是不是睡火榻睡得太多了,有點心火亢熱,喝點黃蓮水下下火氣。”樊伉說起謊來眼睛都不眨一下,仰起頭望著無名, 建議說, “無名兄要不要試試。”
無名滿臉抗拒, 敷衍道:“我就不用了,郎君自己喝吧, 多喝點。”
“那我端去給舅舅喝。”樊伉說著,興衝衝地跑走了,留下無名一臉的莫名其妙, 翻了個身繼續睡。
反正在呂澤的大營裡,可以隨便他到處撒腳丫子亂竄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最多也就是被那些兵油子們開玩笑似地找找麻煩。
樊伉像匹脫韁的野馬一般,奔到呂澤房前,先敲了敲門,得到呂澤許可以後, 才推門而入。
呂澤的臉色比起前幾天更加灰敗, 顴骨高聳,麵容日漸枯瘦。
聽到樊伉進來, 他眼皮都沒有抬, 連個眼神都懶得施舍給他。
知道呂澤多半是因為自己來了才幾天, 就生生把半個軍營變成建築工地有所不滿,樊伉心虛地摸了摸鼻子,討好地上前,說:“舅舅,你渴不渴啊?”
說著把那碗兌了夢葉草比黃蓮還苦的湯汁端上前。
呂澤鼻子裡冷哼一聲,依然不肯搭理他。
“舅舅——”樊伉拉長了音調,隻差沒有撒嬌賣萌。
呂澤被他煩不過了,手一伸接過碗,仰頭一飲而儘,頓時臉色都綠了,張口就想吐。
“彆吐彆吐——”關鍵時刻,樊伉眼疾手快,抓著桌上的帕子一把捂著呂澤的嘴。
呂澤吃驚之下,一口水全咽了下去,整個人都像是在黃蓮水裡泡過一般,那滋味就彆提了,直朝他翻白眼。
“放開!”呂澤一把將他的手拿了下來,怒道,“幾時學得這樣頑皮,連舅舅也敢捉弄?”說著就要去拿水漱口。
“一碗黃蓮水,清熱降火的。”樊伉訕訕地遞了一碗水過去。
呂澤接了過來,正要漱口,忽然臉色一變,手上一鬆,水碗咣啷一聲掉在地上,一口血吐了出來。
“舅舅?!”樊伉大驚失色,轉身就要去喚人。
“不要聲張。”呂澤慘著臉捂著腹部,臉上冷汗直冒:“扶我去茅廁……”
樊伉連忙起身去扶他,呂澤臉色憋得青紫,樊伉覺得不太妙,目光一掃,看到靠牆的架子上放著一個半米高的木桶,也不管是用來乾什麼的,拿了過來,往屏風後一放,順手往呂澤手裡塞了兩張廁紙。
呂澤的表情簡直了,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屏風後,方才咬牙切齒地吼道:“去外麵罰站去!”
樊伉自知理虧,再說他也沒有圍觀彆人出恭的惡習,乖乖地出門站崗去了。
禹肇練完兵,過來向呂澤彙報,見樊伉像尊門神一樣杵在院子裡麵對著牆壁罰站,不由奇道:“興平侯這是做甚?”
樊伉哭喪著臉說:“舅舅生我氣,把我趕了出來罰站呢!”
都說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軟,最近吃了不少樊伉帶過來的肉乾,而且即將睡上樊伉指點匠工們建的火榻的禹肇對樊伉還是非常愛護的。
一聽將軍居然如此狠得下心,讓樊伉罰站,禹肇頓時義憤填庸,跟著一起數落大將軍:“將軍也太嚴厲了,天氣這麼冷,就算再怎麼生氣,也不能讓興平侯在外麵罰站受凍啊!要是凍壞了可怎麼辦?”
“站一會凍不壞的,你看我穿了毛裘。”樊伉一派天真地指著身上的新毛裘讓他看。
禹肇:“……”
他討厭不缺錢炫富的京城貴公子。
屋子裡呂澤聽到外麵副將和外甥的說話聲,臉都扭曲了,要不是現在狀況不允許,他肯定將兩人一起關起來麵壁思過,奈何腹痛如打鼓,隻得忍耐著,待得出恭完畢,想起方才用的廁籌是什麼之後,呂澤的臉又扭曲了!
這個敗家子!
如此珍貴的白紙,他他他他居然用來當廁籌擦屁股!
簡直是暴殮天物!
呂澤忍了又忍,終是沒有忍住,一聲怒吼,猶如舌綻春雷。
“你給我滾進來!”
樊伉:“……”
禹肇:“……”
“你到底做什麼了?”禹肇悄悄問樊伉。
樊伉小聲回答:“我給舅舅喝了一碗黃蓮水。”
禹肇:“……”
熊孩子,該打!
禹肇不明就裡,跟著樊伉一起進去,撲麵而來就是一股衝天的惡臭,還伴隨著濃濃的血腥氣。
惡臭禹肇倒是不當回事,當年追擊匈奴被匈奴追擊的時候,什麼樣惡劣的環境沒碰到過,壓根不懼,讓他心驚的是地上那一灘暗血的血塊。
“將軍,你你你你吐血啦?我去叫薑侍醫過來。”禹肇簡直要炸了。
“無妨。”呂澤擺了擺手,道,“方才吐了口淤血,反倒覺得輕鬆許多。”
訓練有素的衛士進來,默不作聲地收拾完,又點了兩支艾蒿,又一聲不吭地出去,對滿地的狼籍視而不見,非常有素質。
濃鬱的艾草味道衝淡了屋子裡的腥臭味,樊伉皺了皺鼻子,隻覺得有點呼吸不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