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為皇帝,劉邦的愛好其實不算多,睡美人算一個,飲酒也算一個。
他高興的時候喜歡飲酒,心情煩擾的時候也喜歡借酒澆愁,所以大夏殿中也擺放了酒具。
那酒器樊伉看了一眼,居然還是他從舞陽帶過來的玻璃酒杯,不由十分無語。
他正舉杯啜飲,聽到樊伉主動要求獻計,執鐘的手一頓,扭頭看了他一眼,道:“你能有什麼辦法?”
樊伉有什麼辦法?
他就一個小農夫,於政事還能有什麼獨特的見解不成?少不得借鑒後世學到的經驗。
他覺得推恩令就很好。
而且就算他不提,幾十年後會有一個叫主父偃的人也會向漢武帝提出這個缺德的主意。他想如果他把這個策略稍微提前個幾十年應該也沒有什麼問題吧?
就是對主父偃很不好意思得很,搶了他的功勞,然而也替他背了罵名,如此也算兩廂相抵了,彼此都不吃虧。
應該大概……吧?
樊伉也不確定。
“臣以為如今各諸侯國兵強馬壯,以王室之力雖不為懼,亦不可以武力相逼,惟有用懷柔手段安撫之,令其內部自我消耗弱化,方為正道。陛下則正好趁此時機令萬民休養生息,以壯國力。”
方才樊伉語氣肯定,劉邦還當他真有良策,沒想到最後居然給了他這麼一個法子,不由內心充滿了失望。
彭越英布韓信之流皆勇武善戰,且正當壯年,軍中素有威信,若不能鏟除,他在世尚可,哪一日他不在了,這滿朝文武又有何人能壓製得住他們?!
劉邦失望,然而今日好歹找著了一個疑似知己的人,因此今日對樊伉格外耐心寬容一些。
“軍國大事豈是你想的那麼簡單,英布彭越等人已裂土封王,萬人之上一人之下,不能翦除反要懷柔安撫,不若朕直接雙手將這皇位奉上!”
樊伉:“……”
說了半天他和劉邦根本就不在一個頻道上嘛!跟他說話怎麼這麼困難呢?
樊伉想了想,又說:“昔日左公曾有言,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趙王先且不說,與陛下有翁婿之情,自然絕無二心。梁王淮南王皆非壯年,尤其是梁王,年歲頗長,子孫惟世子可襲爵,餘子無尺寸之地封,眾雖不言,內心定有怨氣。陛下何不下令推恩分子弟,王侯諸子嗣無論嫡庶,皆可以分封次一等爵,由陛下定製封號,依次分享封國內土地。此舉措定然人人歡喜,擁戴陛下。如此封國變侯國,侯國變封邑,不削自弱。長此以往,封國再不複存在,陛下可無憂矣!”
樊伉說完,整個大夏殿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劉邦手一抖,鐘中的酒水都差點灑出。
他詫異地抬起眼睛看了樊伉一眼,似是不曾料到樊伉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平心而論,這確實是是個能兵不血刃能就瓦解諸侯王國的好計策。
這樣既不至於激怒王侯,又得獲得人心,還能令封國由內至外分崩離析,簡直狡猾之極!
劉邦以為這樣圓滑得甚至有點陰損的法子若是由陳平那等圓滑世故之輩提出來倒也情有可原,畢竟這老匹夫本來就擅這等陰損之策。
然而樊伉一個不足十五歲的少年郎居然也有如此之深的心思,著實讓他吃驚不已,心生忌憚。
然而不管內心如何驚濤駭浪一般難以平靜,劉邦麵上依然不顯,他垂下眼眸,掩住了所有心思。
“你所言雖有幾分道理,卻流於小智。”劉邦緩緩道,“朕觀暴秦廢周禮,推行郡縣體製,因此嬴氏一族全無實力,大權旁落,導致天下大亂。若是暴秦能夠效法周禮,廣封同姓,以掌天下大權,必不會有日後的禍患。”
樊伉:“……”
他猜到了開頭,卻沒有料到結局。
原來劉邦並不是真的如他所想的反對分封製。相反的,他本人對於影響中央集權的分封製分明是持讚同態度的!
他一心想滅的也並不是封國,而是那些他不得已之下親封的各路異姓諸侯王!
身為皇帝,劉邦竟然天真地以為平定異姓王侯,而後以劉姓子弟代子,便能天下太平!
簡直一廂情願得可笑!
就他所知,那些後來他所封的劉姓子弟就沒有一個老老實實如他所願,成為皇帝的臂膀,反而養肥之後個個都對長安城中那個最至高無上的位置虎視眈眈。
七王之戰死傷無數,何其慘烈!堪以為鑒。
果然還是太年輕啊!
知道自己對牛彈琴了一上午,樊伉的內心是崩潰的!
劉邦並未意識到自己在新交的這個“知己”不過是頭聽不懂人話的“牛”,反而覺得樊伉到底太年輕,想問題太過簡單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