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恬這才後知後覺看了看自己,才發現淡黃色的裙子全部淋濕後緊貼在身上,雖然並不算透,但確實身材曲線已經毫無**可言了。
“去值班室,把衣服換了,之前醫院有幾套多餘的誌願者文化衫和褲子,我給你找一套,你先穿著。”
言銘說完,不容分說地就把虞恬拽進了車裡。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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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還是很大,但言銘開足了暖氣,以至於虞恬坐在車裡,即便渾身還濕著,因為披著毯子,也並不再覺得那麼冷。
可惜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
言銘剛把車停好,他的電話就來了,他接起來說了幾句,就麵色凝重地看向了虞恬。
“是不是哪個病人突然出了狀況?”虞恬幾乎不用想,就知道這個時間言銘臉上露出這個表情意味著什麼。
她大度道:“彆在意我,我會自己處理好傷口的!”
醫生的使命是把患者的生命安危和健康放在第一位,作為一個醫學畢業生,虞恬也是這樣信奉的。
虞恬催促道:“你快去吧言銘哥哥!我會自己處理好傷口打車離開的!”
言銘沒再多說什麼,因為緊急電話又來了,他接起來,又看了虞恬一眼,然後再也顧不上彆的,拋棄了一貫的冷靜自持,幾乎是狂奔著朝醫院手術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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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銘接到的是緊急手術通知,一位患兒,在父母工作的工地玩耍時,被同伴推倒,被一根鋼絲貫穿了眼球,整個左眼球破裂,傷口在角膜中央,延伸到鞏膜,眼睛內部已發生組織脫出,情況非常危急,當晚負責急診的醫生沒有辦法處理這樣嚴重複雜的傷勢,才臨時打了言銘的電話求助。
“腦外科的陳醫生已經在手術室裡了,言醫生,您進去後看看,是不是要做眼球摘除手術……”
言銘換好手術服飛快地衝進了手術室。
患者的情況比他想的更差,眼球處的創口非常大,而且位於角膜正中央,采取眼球摘除手術肯定是最保險的,畢竟一來並發症風險小;二來也不會有保留眼球所產生的術後後遺症;三來,即便縫合保留眼球,術後也未必能恢複視力,畢竟傷口的大小和位置都不好,術後角膜上遺留的白斑不僅可能會對視力造成損害,還有損眼球的外觀,最重要的是,如果進行保眼手術,患兒的家屬就會對術後恢複比直接摘除眼球有更高的期待值,而一旦達不到他們的預期……
道理言銘都懂。
但患兒才十二歲,如果就連試一試的機會都沒有,就直接失去了一隻眼球……
言銘抿了抿唇,最終選擇了風險更高用時更長的方式。
清創、眼球縫合……
一步一步,言銘的精神高度緊繃。
好在,一切都是值得的,手術很成功,患兒的眼球是保住了。
等他脫力地下手術台,才發現這台手術已經用了三個小時的時間。
也是這時,言銘才重新想到了虞恬。
雨還在下,天已經完全黑了,但她應該到家了吧?
言銘拿出手機想打電話確認下,但很快,他就意識到沒必要了。
因為在不遠處手術室外的等候區長椅上,他看到了靠著椅背睡著的虞恬。
她的傷口簡單處理過了,但衣服並沒有換,此時已經乾了,那淡黃裙擺上的泥點和汙漬便也顯得更為突兀清晰.
當言銘走近的時候,她像是似有所感,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
又是那種懵懵懂懂可憐小狗的眼神。
她看到言銘,精神似乎飛快回籠,眼睛像是瞬間被點亮的燈火,刷的亮了起來,如果有尾巴,可能都會起勁搖起來。
“言銘哥哥!你回來啦!”
這樣更像是言銘小時候養過的小狗了。
每次隻能孤零零地待在家裡,一整天隻等待言銘,等言銘回家的刹那,會叼著拖鞋撒歡一樣跑到門口迎接言銘,用期待熱烈的眼光看他,等待他的撫摸和陪伴。
虞恬的頭發已經徹底乾了,但完全不如平日裡的柔順,毛毛躁躁的,裙擺上也臟兮兮的,手上還帶著新鮮包紮的傷口,看起來更像是可憐兮兮的流浪小狗。
或許不名貴,但對人的感情真摯而熱烈。
她用那種完完全全信任的目光看著言銘。
言銘下意識避開了她的目光,裝作看向窗外的夜色:“怎麼沒打車回去?等到這麼晚。”
整整三個小時,又沒有換衣服,在嘈雜的人來人往環境並不多好的手術室外過道裡,言銘不知道虞恬這三個小時是在什麼樣的心情裡度過的。
不過虞恬看起來沒有一丁點抱怨的意思,更沒有以此博取言銘同情的意圖,她不在意道:“打了,但可能雨大,沒有車接單,所以索性就在這裡等了。”
“那你吃飯了嗎?”
虞恬沒有正麵回答,她笑了下:“護士姐姐分給我吃了巧克力。”
果然是沒有吃。
這麼大的雨,恐怕接單外賣的騎手也不多吧。
虞恬抬頭朝言銘笑起來:“所以言銘哥哥……”
虞恬黑亮濕潤的眼睛認真地看著言銘,仿佛他是她宇宙的中心,帶了一種赤誠的信賴和崇拜。
言銘在這種眼神裡敗下陣來,覺得虞恬下一句提議兩個人一起吃飯,他也決計沒法拒絕。
然而就在言銘以為她這次將自然而然提議兩人一起吃個飯的時候,他聽到了虞恬雀躍的聲音——
“那個小朋友是不是保住眼球了?”
言銘愣了愣,然後下意識點了點頭。
虞恬的眼睛圓圓的,看起來天真又單純,偏偏眉眼的尾梢又帶了點俏麗和嫵媚,是生相很美的形狀。
她就用這雙眼睛盯著言銘,非常激動:“我聽到護士和實習醫生們討論了,那樣的情況下還能保住眼球,真的是太厲害了!”
“一想到為這個小朋友保住未來光明世界的人是你,我就覺得連帶著我也好厲害好棒啊!因為你未來的功勞一半就像是我的功勞哎!”
虞恬說這話時語氣是驕傲的,也帶了點自賣自誇。
但她確實非常自豪,畢竟要不是今天她千鈞一發之際推開言銘,讓他沒有受任何傷,那他都不一定能好好地為這個患者手術,尤其萬一撞傷了手,就算不是像自己這樣的傷,也難免影響短期內的手術排期。
要知道,容市附一院的眼科全國知名,床位難求,好多來求醫的都是全國各地攢著錢來的普通患者,如果言銘手術計劃被打亂,對很多患者的人生都是巨大的變故。
所以言銘手術成功的功勞,她自覺地自己很有理由收取一半的榮譽。
而她並不知道,這話在言銘聽來是完全不同的版本。
漂亮的女生用發亮的眼睛盯著他,並且不斷暗示言銘未來的厲害和成功裡都會有她一半的身影……
與其說這是暗示,不如都能說是明示了。
但虞恬的眼睛又坦蕩的不能再坦蕩,她好像總是這樣無畏。
明明平時看起來也是個會害羞的女生,但對待愛情上竟然這麼生猛。
言銘並不是沒有受到患者或者同學、同事的追求,也不是沒人被他拒絕後仍舊不依不饒的堅持,但幾乎所有堅持不懈的追求,到最後都讓言銘不僅沒感覺到感動,反而覺得被打擾和討厭。
可虞恬沒有給他這種感覺。
她像個流浪小狗,讓人討厭不起來。
雖然熱情衝動,但看起來聽話又乖巧,即便不去哄它,它也能繞著追逐自己尾巴玩上幾小時,喜歡被陪伴,但也不粘人,把它即便扔在一邊不理不睬,隻要再朝它招招手,它就不記仇地搖頭晃腦憨態可掬地來了。
而它關心的永遠不是自己,而是你,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受傷了是不是沒吃飯,在乎的永遠是你怎麼樣了,你在意的人怎麼樣了,你的工作怎麼樣了。
你就是它的全世界。
言銘胡亂地想著,目光不自覺瞥向了虞恬。
被他拋下這麼久,虞恬一點生氣的影子也沒有,笑得還相當燦爛,嘰嘰喳喳詢問著這場手術裡她感興趣的操作和問題。
問這樣專業的問題,言銘自然不好不做答。
一來二去,等他反應過來,兩個人已經坐在路邊攤針對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手術聊了有一個小時。
這幾乎是言銘一周社交指標了,但他竟然一點沒覺得累。
但坦率來說,流浪小狗氣質確實讓言銘沒法狠下心來,何況假設虞恬真是流浪小狗,也應該是挺好看的流浪小狗。
就是有點太喜歡自己了,喜歡到能不顧自身安危,這就有點太沒自我太卑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