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原本還能心安理得的裝死,現在拿著手裡的蛋撻、糖炒栗子還有綠豆糕,虞恬怎麼也不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了。
她拖拖拉拉慢吞吞地走回醫院,剛繞到眼科,就看到了言銘。
此時還是午休時間,還沒到下午出門診的時間,言銘此刻正站在診室外和一個年輕的女生講話。
虞恬正愁找不到借口,看到言銘在忙,幾乎是下意識就打算轉身溜走。
結果言銘明明沒有抬頭,人也還在和病人講著注意事項,但像是精準地定位到了她。虞恬轉身的瞬間,言銘已經快步走了過來,伸手拽住了她的手,把她拉到了身後。
和言銘聊天的那個女生果然盯著言銘拉著虞恬的手看了一眼,然後目光複雜地瞥向了虞恬的臉。
虞恬幾乎下意識想要掙脫言銘的手,然而言銘拉住以後沒有放,反而握緊了一點。
他分神般扭頭看了虞恬一眼,眼神帶了點警告意味,但語氣卻像是解釋報備一樣:“一個以前的女病人,等我一分鐘,很快講完,有事找你。”
.........
不得不說,言銘確實說話算話,一分鐘後,他結束了和病人的溝通,然後轉頭看向了虞恬。
這次言銘終於把手鬆開了,但看向虞恬的眼神裡並沒有多信任的樣子:“我去拿個東西,你站在這裡彆亂動,彆走開,知道嗎?”
虞恬忍不住嘟囔起來:“怎麼防囚犯似的……”
不過好在言銘很快就走了出來,然後遞給了虞恬一大遝紙:“這是我這幾天整理的一些病例情況,你可以做一個眼科專題的快速科普,辟謠一些大家常常誤解的眼科醫療知識。”
言銘頓了頓,又補充道:“我已經把病人的隱私信息都抹掉了,你可以拿去當素材。”
虞恬望著手裡這麼厚重的一遝紙,有些匪夷所思:“你這幾天能整理出這麼多病例?”
這就算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也做不到啊……
言銘垂下視線,聲音鎮定平和,像是非常隨便自然:“都是門診時遇到的病例,從我自己出門診的第一天開始積累的。”
虞恬結果這一遝紙,感覺說什麼都輕飄飄的。
這是多麼珍貴的資料啊!
有些資深的醫生對於自己積攢下來的經驗,要麼是沒有空係統整理,要麼就是整理後藏私,隻留給自己派係的“徒弟”,願意把這麼多資料拿給自己,虞恬覺得已經不是簡單的謝謝可以表達自己此刻情緒的了。
她用亮晶晶的充滿感激的眼神看向言銘。
然而感謝還沒開口,就聽到言銘咳了咳:“原本一直碎片化地記錄在電腦的各個文檔裡,一直沒機會整理,你要做科普專題這個事倒是倒逼我一下子把這些資料病例係統化整理了。所以沒必要感謝我,可能還應該是我反過來感謝你治好了我的拖延症。”
“我找的都是比較淺顯易懂,也很容易被沒有專業眼科知識的大眾誤解的一些點。”言銘說著,抽出了其中一頁,“比如這個病例裡,病人聽信了網上的美容偏方,認為痔瘡膏可以去黑眼圈,所以把痔瘡膏塗在了眼周,但痔瘡膏的成分主要是麝香、大黃、冰片、硼砂和牛黃這類,有很大刺激性,這個病人塗完就發生了過敏紅腫和刺痛,來檢查已經是很嚴重的結膜炎狀態了。”
“還有這個病人,通宵去酒吧,結果美瞳戴過夜,差點發生角膜穿孔,很多年輕女生隻覺得美瞳好看,認為很多人都戴,所以也很少注意這些事,每年因為美瞳產生眼睛問題的其實非常多。”
“還有聽說用硬幣刮眼瞼內側就可以治療沙眼的老大爺,自己找了兩個一元硬幣大刮特刮,雖然說使用硬幣這類在刮的時候可以將眼結膜表麵的沙眼濾泡壓破,確實某種程度上能起到一定減輕沙眼症狀的作用。但這即便要操作,也應該找有一定專業知識的人,何況老大爺的硬幣沒消毒,細菌太多了,直接造成了眼睛的感染,第二天就視線模糊了,來的時候已經產生眼角膜潰瘍了。”
.......
時間有限,言銘隻挑了幾個講,但虞恬已經聽的眼睛發亮。
言銘選取的這些角度真的非常棒,這完全是做眼科醫生才可能積累到的素材,虞恬即便之前做了很多調研,但也很少能找到這麼鮮活,既有獵奇性也有很大科普價值的病例,是非常適合當自媒體傳播素材的。
虞恬原本麵對言銘還有些尷尬和變扭,但這一刻,這些情緒都被放手大乾一場的激動所代替了。
她鄭重地收下了言銘給來的資料,認真地道了謝。
“哦,還有你中午吃飯留給我的東西,謝謝哦,不過為什麼要給我留這些呢?”
言銘微微扭頭看向不遠處的綠植:“你中間出去了。”
所以?
“等你回來應該飯菜涼了,或者被齊思浩吃完了,估計你也不會吃飽。”
醫院裡其實很嘈雜,午休很快就要結束,已經有病人等在門診室門口了,然而虞恬卻覺得周遭變得很安靜,安靜到隻有她和言銘。
虞恬有些尷尬,聲音乾巴巴的:“你看到我了啊……”
言銘的聲音淡淡的:“作為一個眼科醫生,我眼睛當然很好。”
虞恬其實有點想逃跑,然而手裡還捧著言銘整理出來的沉甸甸的病例素材,總不好這麼快過河拆橋,她隻恨怎麼門診的時間還沒到來,怎麼這屆病人這麼通情達理,沒到開診時間就堅決不糾纏醫生。
虞恬希望言銘有事主動告辭離開,然而言銘沒有,他站在虞恬麵前,像是在等她說話。
虞恬覺得自己像是被套上眼罩準備拉磨的驢,似乎不做點什麼,都對不起準備就緒的一切,已經有些騎虎難下了。
於是虞恬近乎有些沒話找話般隨口轉移話題道:“你為什麼買了蛋撻、糖炒栗子還有綠豆糕啊?”
雖然是隨口一問,但虞恬也確實對此好奇。
這三樣東西毫無關聯,而且據虞恬所知,餐廳附近賣這三樣東西的店隔得還有些遠,尤其是賣綠豆糕的店鋪,離餐廳有快一整條街的距離,言銘為什麼偏偏特意挑選了這三樣?
虞恬抬頭:“是你喜歡這三樣東西嗎?”
言銘移開了視線,一開始沒有回答,他扭頭看了眼窗戶外的陽光,像是被炙熱的陽光刺到般,言銘很快收回了視線,轉頭看向了虞恬。
“不是我喜歡。”他的語氣平靜自然,“是你想吃的。”
這三樣確實是虞恬挺喜歡的零食,但……
“我什麼時候說過嗎?”
虞恬是真的有點疑惑,她一點不記得了。
言銘麵無表情:“昨天晚上說的。”
提起昨晚,言銘一切如常鎮定自若,然而虞恬卻不太好了,她變得手足無措和緊張,神經質地拂了拂並沒有垂下來的頭發,移開視線,聲音乾巴巴推卸責任道:“昨晚啊,我、我喝的有點多,有點忘記了……”
言銘卻沒有順著虞恬給的台階往下走的自覺:“我看你記性挺好的。”
這男人看了她一眼:“忘記了那躲我乾什麼。”
........
“演技太差了,和你的PS技術一樣差,進修一下吧。”
虞恬被言銘堵得啞口無言,她沒想到自己的行為都被言銘看穿了。
本來還能裝傻,現在直接被言銘捅破了,虞恬再不情願,也隻能硬著頭皮開口了。
“對不起,我也不是躲你,隻是沒辦法去麵對自己昨晚乾了什麼。”虞恬的聲音變得很低,仿佛覺得隻要聲音低就可以掩飾一切的存在了,她慌亂又磕磕巴巴地解釋道,“我以為是在做夢的,要是知道不是在做夢,我絕對不會那麼乾……”
言銘看起來像是買賬了,他看了虞恬一眼:“哦,你平時絕對不會這麼乾。”
虞恬忙不迭地點頭:“嗯嗯嗯。”
“所以夢裡就能這麼對我了?”
“……”虞恬的聲音乾巴巴的,“我喝多了,也不是針對你。”
結果言銘更陰陽怪氣了:“哦,不是針對我,所以你喝醉酒以後誰都親是吧。”
“……”
虞恬這一刻很希望自己擁有超能力,可以讓言銘失憶,或者可以改變過去,然而事實是她被言銘逼在診室門口,像是一位毀了他人清白的加害人,不得不給出受害人個說法。
遇到這種事,怎麼都應該安撫下受害人,端正態度,拿出賠償的姿態。
虞恬大概也是病急亂投醫,她從包裡掏了半天,竟然把自己剛買的巧克力戰戰兢兢地放進了言銘的手裡。
“吃了這個,就把那個事給忘了吧。”她討好地笑起來,“像你這樣的成功醫生,應該把記憶力分配給更重要的事,而不是記這種沒營養的事,對吧?”
話是這麼說,但虞恬望向巧克力的眼神仍舊戀戀不舍,這款巧克力非常冷門,很難買到,但卻是虞恬最愛的口味,她好不容易意外在一家精品超市買到了最後一條……
虞恬把巧克力拿出來“進貢”也純屬是做個姿態,畢竟她包裡沒有彆的什麼拿得出手了,按照她對言銘的理解,他多半會冷淡回絕巧克力,然後就此揭過醉酒後的事。
然而出乎虞恬的意料,她正等著言銘退回巧克力,卻見言銘徑自從她手裡乾脆地抽走了巧克力。
“可以。”
言銘笑了笑,轉身要走,竟然輕易地接受了用一條巧克力作為“賠償”。
可他接受了,虞恬就不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