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銀鞍照白馬(1 / 2)

[秦]秦獅 蒼策九歌 6309 字 8個月前

是為什麼啊......

白舒後仰頸部,仰麵朝天望著頭頂浮動而過的雲與搖曳的綠蔭。

“是因為舒,一直在做一個不想醒來的夢吧。”隻有兩個人的花園中,除卻鳥鳴與樹葉沙沙外,沒有外來之物,“一直在做夢,一直不想醒,然後忽然有一天回頭再看,發現能一起做夢的同伴,忽然就不見了。”

隻剩下了我一個人,停留原地,不知是該繼續向前,還是應該放棄。

“夢?”嬴政的手指在茶杯壁上劃過,“你如何要將它歸為夢境?”

“難道不是夢麼?”白舒本身並不是很想談起這個話題,可他同樣知道今日若不能給嬴政一個答案,那麼對方一定會一直追問,直至令他滿意,“在旁人皆談家奴的時候,在從來都是子承父位上下尊卑的時候,與其背道,談及平等,談及等價,談及念書識字職無卑賤與尊貴——”

白舒舉起向天,攤開的五指似要抓住什麼:“——是何等沒有眼色啊。”

嬴政的手指頓住,他略有詫異的看著白舒:“你為何會這樣想?”

“難道不是麼?”雲朵悠悠的從空中飄過,人世間的煩惱並不能影響它自由的腳步,若是人也能生而如此,該有多好。

“不過是‘某人之子’的身份,就能夠動搖意誌,放棄信任,遺忘過去所有的作為,隻剩仇恨,唯餘憎惡。情誼不複,恩典不再,甚至連解釋都不願意去聽,隻是因為一個身份,就要否決所有的一切。”

“同等的,有些人生來就是高高在上,有些人就注定要一生卑微。明明那些王公貴族品行未必如平民百姓那般良好,卻能夠在繁華富貴中享樂,而付出諸多的卻隻能在生死邊緣勉強填飽肚子。”

“曾經,我為此叫屈。”

“你過去不是一直做得很好麼?”嬴政不知白舒這感慨從何而來,“我還以為對於廉頗,你已經看開了。”

陽光從指縫中穿過,這樣明媚的天氣中,白舒忽然起了脾氣:“我想不開。”斬釘截鐵,乾脆利落,“我想不開,我想不開,我想不開——我就是想不開!”

此刻的白舒,讓嬴政想起了對他撒嬌的扶蘇。

於是他笑了起來,

輕車熟路的,如哄扶蘇一般哄著他的將軍:“是他不夠好,那是他的問題。他不知道珍惜你,也是他的過錯。如今他已經死了,而你還活著,這樣的結果不是足以證明誰是正確的,誰是錯誤的麼?”

“這算是什麼證明啊。”白舒惱怒的側頭,“彆把我當小孩子哄。”

“你也知道你現在的舉動很幼稚啊。”嬴政好笑,“這朝堂哪裡有什麼正邪之分,勝的自然是正,敗的自然是邪,是非對錯不過是一筆一紙一人一口而已。你若是過於執著這個,就不是政認識的白舒了。”

白舒高舉的手落了下來,同時後仰的頭拉回:“雖然再怎麼說不在乎,被雁北再怎麼吹捧,歸根結底,舒還是個人。而隻要是人,就希望被承認,被肯定,被視作是正確的那個,唯有這點,是通性。”

嬴政挑眉,大概知曉白舒究竟在為何而苦惱了。

“當承認舒所有一切的同伴不在了,就忽然不確定了......”白舒的瞳孔竹簡渙散,他看著遠方,好似立於半山腰上,眺目而去的遠方,是群山薈萃,是重岩疊嶂,是如層層疊疊如海浪,不見儘頭未有終時的翠色。

“......我,真的行走在正確的道路上麼?”

“稀奇,”嬴政咂舌,“還有你不確定的事情啊,一直以來不是做的很好麼,雁北也好,楚國也罷,即便如今你的身份被捅出來,朝堂上也有大半站在你這邊兒的朝臣。這不是做得很好麼,你在質疑什麼?”

白舒嗯了一聲:“可雁北是雁北,隻有方寸之地,他們滿腦子想的隻有‘活下去’。誰能帶他們活下去,他們就會追隨誰。”現在想來,他在雁北的舉動能夠成功,真的是天時地利人和,無法複製的奇跡。

“我帶著兵給了他們勝利,讓他們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所以他們會追隨於我。那年又逢大旱,百姓對王權富貴人家衣食不憂富足,卻不願挪用救濟外人的仇恨,以及我手中的兵權,將我推上了雁北的王座。”

“雁北才多大啊,秦國又有多大。我想要天下人都能讀書,可這難道沒有觸及王公貴族的利益麼?我想要天下人人可以為官,難道沒有撼動氏族的權利麼?我想要這世間男婚女嫁自由隨性,

難道沒有冒犯那些老古板麼?”

嬴政發出了一聲‘唔’,看著白舒的眼神裡有歡喜和饕足。

“我遵守承諾替廉頗守著雁北,可當我與他的王對立時,他毫不猶豫的拋棄了我。我與趙利同袍同澤數十年,當他的王遇到危險時,他沒有回頭的選擇了他的王。那我是什麼呢,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過路人麼?”

嬴政挑眉,臉上的滿意變為了恍悟。

“他們都能如此對我,楚王如此信誓旦旦說舒回到秦國不會落得好下場,若是舒想要的一切都實現了,百姓是否還會稱頌我?他們是否會在我遇到危險的時候站在我的麵前,為我擋住來自功勳貴族的攻擊?”

說到這裡,他話語中的茫然已經無法遮掩:“又或者他們隻會看著,如他們看著商鞅一般,隻因不關己,所以隻是看著,什麼都不做?可這樣,我的作為又有什麼意義呢,商鞅至死的時候,可有後悔過自己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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