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世胡亥?”坐在主座上的將軍嗤笑一聲,看著站在下首的信使,合上了手中的絹布,“這便是這位陛下登基後的第一道政令?”
送信的站在房間正中央,明明是七月的天,他卻感受到了冬日的真真陰寒:“將,將軍大人,莫不是想要抗旨不尊不成......”他顫顫的兩股顯然暴露了他此刻真正的情緒。
不過白舒也不在意,他斜靠在座椅上,隨手將那聖旨扔到了地上。那寫滿字的金色錦布在信使身前的地麵上散落攤開,許是藏著心思的緣故,那信使隻覺得其上‘自儘’二字格外刺眼。
“你覺得這東西,本君會信?”還是那副懶散的樣子,信使卻覺得自己此刻正在一隻剛剛自酣睡轉醒的猛獸麵前,明明是鬆散的眼神,卻讓他覺得對方下一秒就會撲上前來,將自己撕成碎片。
“陛,陛下乃是天命所歸——”他試圖讓自己的語氣更為理直氣壯一些,“雁北君未經天子令,便私自調動士兵,國喪卻不曾戴孝先帝,甚至鹹陽有詔卻抗旨不遵,此間種種若不是當今陛下仁厚,可是誅三族的大罪。”
白舒發出了第二聲笑:“這樣啊。”他站起身,黑色的靴子踩在攤開的地攤上,悄無聲息,“那本君鎮壓叛亂有功,功過相抵可好?”
明明隻是一人,那信使卻覺察出了千軍萬馬為其開道的氣勢,他忍不住向後退了半步,後悔為何那日自己會接下這種任務:“陛,陛下仁——”
他的話沒能說完,隻覺得頸部一涼,世界便是一片漆黑了。
“嘖,陛下?”白舒甩了甩劍上沾染的鮮紅液體,“他也配。”挽了個劍花,將劍上的血跡都甩乾淨後,收入鞘間。
瞧著熱鬨看完了,一直躲在後間的人慢悠悠的走了出來,他嫌棄的看了眼地上滾落的人頭,避開了還在擴散的血跡:“白兄啊,這麼好的毯子,你若不想要了,送給翦也是好的,就這麼浪費了著實可惜。”
白舒懶得搭理王翦這個越老越皮實的家夥:“這是裹那個死人的東西,你確定要?”
王翦噎了一下:“無趣的後輩,”沾著泥巴的靴子在毯子上碾了碾,“你真的打算分兵啊。”
“嗯,”白舒繞過案幾,從抽屜裡取出了一個由布包包著的東西,在手上攤開,“雖然暫時喝住蒙恬他們,但終歸不是名正言順——還是需要你走這一趟。”
手帕中央,赫然是趙高等人遍尋不得,代表著大秦君王的虎符。
白舒掰開了虎符,將其中屬於臣下的那半拋給了王翦:“李信那邊兒走不開,你尋著蒙恬後讓他和王離換一換,你助他平定百越後再歸鹹陽。”
王翦並不意外兩半的虎符都在白舒手中,他抬手接住了虎符,詢問那個‘他’是指的誰:“蒙恬?”
“不,當然是你孫子。”白舒冷淡的掃了眼王翦,“彆說你平不了百越。”
“所謂的平?”這自然不可能,“雁北君想要什麼戰果呢?”
既然沒有問題,白舒也就懶得多廢話了:“不臣者,殺。”他的語氣冷漠,“這個時候,舒沒時間和這群不長眼睛的家夥耗時間。平定百越之後,你從西南開始向中原掃平叛亂,還是那句話,殺。”
王翦臉上散漫的笑瞬間消散,他直直的看著背手站立的青年,難得拿出了長輩的威信:“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吧。”
“自然。”白舒將剩下半塊虎符重新包裹好,塞入懷中,“舒說,殺。”
瞧著對方的確不是在開玩笑,王翦將虎符收起來的同時,心中難免悲愴:“陛下不會願意看到你做出這個決定的——雖然置身處地的講,換做他在你的位置,他也會做出同樣的決定——但翦還是例行勸一勸吧。”
白舒也不生氣,他重新再桌案前坐好,看著站在自己下首的王翦:“你勸吧。”
這話將王翦給噎住了,他看著已經開始埋頭政務的後輩,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等攻入鹹陽,你打算如何做——扶蘇公子如今下落不明,便是蕩平了鹹陽,你也是名不正言不順的那個。”
“扶蘇沒事。”白舒攤開手中的竹簡,挽著袖子將筆在微墨上醮了醮,“能在沒有過多助力的情況下和趙高與李斯周旋到現在,他做的已經很好了。”
筆墨落在了竹簡上。
“是啊,”王翦插袖,在一側的桌子上坐下,“說真的,那夜老夫還以為要重複一把當年護著陛下逃離邯鄲的英勇
事跡,護著他一起逃離鹹陽來找你呢。”
想起他潛入宮中的那日,燈火下的少年坐的端正,笑著拒絕了他的請求:‘如果扶蘇隨您走的話,前腳還未出秦宮,後腳便會人頭落地的。’
“你說他若是跟翦走,你留下的人真的會直接殺了他?”王翦黑色的眼中閃過一道利光,便是已經步入暮年,卻依舊如一把鋒利的寶劍,將所有與他為敵的人斬於劍下,“陛下留著你,不正是為了長公子麼。”
白舒於竹簡上書寫的手並未停下:“不,陛下留著舒,是為了這天下。”
“有什麼區彆?”王翦是真的不懂這兩個人,“你不讓朝中那些保皇的家夥簇擁扶蘇,又是為了什麼?”
“看看扶蘇的手段如何,若他的手段不如胡亥,那他也不必坐這位置了,”這沒什麼可以隱瞞的,“這天下,從來都是能者居之。”
王翦嘖了一聲:“陛下知道你這麼危險的想法麼?”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聽說過麼。”白舒頭都沒抬,“那是他的江山,舒能為他平定叛亂,能為他掃清前路障礙,一如當年呂相——待他大了,這路終究是需要他自己一個人去走的。”
王翦隻覺得不寒而栗:“陛下知道你這麼危險的想法麼?”
他再次詢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