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賓仍在,鼓樂之聲傳牆過院,咿咿呀呀不絕於耳。
西閒望著麵前之人,因是妹妹的好日子,蘇霽卿穿了略鮮亮的藍色錦衣,越發顯得人沉靜如玉。
忽然西閒想:如果那天沒有跟著蘇舒燕出去看熱鬨,這會子又將是什麼情形?也許出嫁的不是舒燕,畢竟按理說得是身為兄長的蘇霽卿先娶。
一念生,外間的鼓樂聽來越發如夢似幻,還是西閒先反應過來,她笑了笑,把手中的珠釵放下:“三哥哥怎麼沒在外頭應酬?可是那丫頭丟三落四地忘了什麼東西,讓你來取呢?”
西閒側身而立,似顰似笑,娉婷而立的姿態猶如一支嫋娜的花枝,臨風臨水,風流嫵媚。
蘇霽卿突然有些無法做聲,他不得不轉開頭去,半晌才說道:“並不是。”他也隻不過是跟西閒差不多的心意,都想過來瞧瞧罷了,誰知心有靈犀的,竟果然在這裡跟西閒遇上。
西閒點點頭道:“我是偷從席上跑出來的,這會兒也該回去了。三哥哥多留一會兒。”
屈膝行了禮,西閒垂首往門口走去,眼見要繞過桌子走到門邊,蘇霽卿終於脫口叫道:“西閒!”
西閒止步,微微遲疑之下,才抬眸看向蘇霽卿。
長袖底下的手掌暗中握緊幾分,蘇霽卿道:“我聽舒燕說,以後妹妹會跟著王爺一塊兒回雁北去,可是真的?”
西閒雖覺著他突然說起這個來有些冒昧,但蘇霽卿畢竟不是彆人,於是點了點頭:“若無意外是會這樣的。”
蘇霽卿道:“若真的去了,再相見就不知何時了。”
西閒隻當沒聽出他話中的惆悵之意,微笑道:“這話舒燕也跟我說過,我還笑她孩子氣,三哥哥怎麼也跟她一樣了?”
蘇霽卿對上她的雙眼:“你知道我跟舒燕不一樣。”
西閒啞然。
深深呼吸,蘇霽卿道:“妹妹心裡也是不願意去雁北的,是不是?”
西閒勉強一笑:“三哥哥,我該回去了……”
西閒聽話鋒不對,本是想阻止蘇霽卿的,蘇霽卿卻道:“以後也不知能不能見著妹妹,就容我把這些話都說了吧。”
西閒心中略覺不安,忍不住提醒:“三哥哥,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說完後一點頭,加快步子。
蘇霽卿見她將走出去,鬼使神差地抬頭握住西閒的手腕。
西閒受驚,猛然後退,蘇霽卿才忙鬆開手。
蘇霽卿雖然縮手,心裡的堤防卻仿佛因為這個動作而徹底崩塌,他把心一橫,說道:“我知道你向來聰慧通透,上次退婚的事,換了彆的什麼人,早跟蘇家斷絕關係了,妹妹卻雲淡風清,我知道你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你心裡早知道了我這麼做是迫不得已的。”
遽然聽了這些,西閒微怔之下,垂眸道:“三爺,既然明白我是知道的,又何必再說彆的。”
她突然改了稱呼,可見是方才冒犯到了她,蘇霽卿如何聽不出來。
心頭刺了刺,蘇霽卿苦笑道:“是,我本也不想再提,權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但是這些話都在我心裡,就像是野草一樣,不管如何總是死不了……”
蘇霽卿說到這裡,眼圈已經紅了,他一眼不眨地看著西閒:“你這樣的女孩子,不管是誰娶了你,都是三生有幸,都該好好的嗬護敬愛你一輩子,我原本以為我有這個福分,誰知道竟也不過是白做了一場夢。”
“三爺……”西閒聽到這裡,鼻子突然微微一酸,慢慢轉開身子,“彆說了。”
“我隻說這一次,”蘇霽卿望著她的動作,搖頭道:“說完了這次,以後就再也不提了。太子跟鎮北王兩個人挾製施壓,蘇家若隻是我一個人也就罷了,粉身碎骨又怎麼樣,但蘇家偏偏不止我一個人,還有父母兄弟,妹妹,子侄們……若我堅持不退婚,以後生死未卜或大禍臨頭,我何以對得起蘇家,我要對得起蘇家,就隻得對不起妹妹你。”
聽到這裡,西閒溫聲道:“我都明白,也從不曾怪過你,倘若你是那種寧肯拋家舍業不顧親人性命的,你就不是三哥哥了,我也不會……”
她終於又肯叫他“三哥哥”了。蘇霽卿回頭,悄悄地抹了一把眼睛,聽西閒欲言又止,便問道:“不會怎麼樣?”
西閒道:“我隻是想說,若三哥哥是那種涼薄之人,我也不會敬愛你如同兄長一般了。”
蘇霽卿眼中才閃出的光芒迅速地暗淡下去:“舍棄了跟妹妹的姻緣,雖是不得已而為之,卻必然是我平生之恨。”
西閒微笑道:“天下賢良淑德,秀外慧中的女子何其之多,三哥哥千萬要放寬胸懷。”
蘇霽卿皺眉道:“你當我是鎮北王一樣見一個愛一個嗎?”
西閒微震,蹙眉不語。
蘇霽卿也自知失言,但既然說出口了,卻也並不後悔,因說道:“王爺位高權重,這種話我自然不該說,但……比如昨晚上的事,你也該都聽見了,連青樓女子都來者不拒,這樣的人如何能是良配。”
這件事也是西閒心頭的刺,然而鎮北王風流聲名在外,他又是那樣的身份,做這些事不過是平常,也沒有人能管束得了他,也無人去管。
西閒心裡微亂:“彆說了。”
蘇霽卿正心情激憤,禁不住繼續說道:“他明明將迎娶你,卻仍是大張旗鼓的做那些事,何曾把你放在眼裡心裡了。”
“三爺!”話音未落,西閒提高聲音。
蘇霽卿戛然而止,西閒紅著眼圈兒,卻笑笑:“大好的日子,咱們不說這些煞風景的了。”
“我並沒有彆的意思,”蘇霽卿看著她似能洞察一切的眼神,眼中複又湧起薄薄地淚光:“我、我隻是替你覺著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