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宗蹙了蹙眉:“那麼……照你的意思, 你不該分人手給你娘家, 那你的娘家豈不是還是那樣捉襟見肘?”這一句, 卻又叫人懸心起來。
成宗問的這哪裡是西閒的娘家, 而是指,假如不分鎮北王的軍隊,那麼朝廷邊防豈不是仍舊兵力空虛,那該如何處置。
這話一出, 金鑾殿上眾人複又神情各異。太子,文安王, 鎮北王三人不約而同地都盯著西閒, 不知道她將如何回答, 更不知她能不能回答的出來,就算答了出來, 又是否會讓成宗滿意。
趙宗冕望著西閒,心中突然生出了一抹牽念, 像是為她擔憂,可擔憂之外,又隱隱地有個令他自己都為之詫異的想法, 跟雨後春筍似的冒了出來。
眾人各懷心思之時, 隻聽西閒道:“皇上這話可問住臣妾了,其實臣妾並不知道。”
“哦?你不知道?”成宗眯起雙眼。
西閒道:“是, 如何治家的法子, 臣妾的確不是很懂, 自問也並無這份才能, 不過……此後家裡如何應對處置,我卻是不擔心的。”
“這是為何?”
“這是因為,先前臣妾的父親從不理會家事,但昨兒皇上下旨,又賜了一所莊園給林家,父親誠惶誠恐,為了免負皇恩,以後一定會勤勉謹慎,隻要父親用心應對處置,相信不管家中還是府外,就算再難料理之事,也會迎刃而解。”
成宗聽了這一番話,盯著西閒,半晌方笑了出聲:“林妃,你果然不錯。”
西閒忙道:“皇上若肯饒恕臣妾的疏忽之罪,已是天恩浩蕩了,絕當不起皇上稱讚。”
成宗大笑道:“當的起當不起,朕心中有數。你是不錯,配宗冕,有些委屈了。”
聰明人說話,講究點到為止。
先前西閒以禦賜宮人為例子,暗中提醒皇帝分兵不妥,這已經是一招險棋。
勝在西閒言語婉轉,態度恭和,言談舉止自然而然叫人喜歡信服,且又絲毫沒有流露出彆的意思,旁敲側擊,才讓成宗從善如流。
成宗問她有何解決法子,雖也是真心問她到底有沒有法子,但若西閒真的侃侃而談,說出此事如何如此解決,成宗雖然也許會嘉許,但以後……卻不知怎麼樣。
成宗雖是帝王,卻未必會喜歡一個王爺的妃子對自己“指手畫腳”。
而西閒的回答,表麵上是在說自己的父親林牧野,實際上指的卻是成宗。
西閒說隻要家長用心處置,一定可以迎刃而解,便借著說自己父親,實則顯示了對於成宗的敬畏跟信服之意。
皇帝當然聽得極為明白,所以西閒這一步“以退為進”,恰好就點在了皇帝的心坎上。
成宗略微寬心,含笑讚了西閒這句,又借機褒貶了鎮北王。
趙宗冕立即揚眉道:“皇上,好歹是自家人,不必這樣當麵摸黑我吧。”
成宗斜睨他一眼:“你的性子急躁,脾氣又壞,就算跟朕都敢赤眉白眼地吵吵,何況是她?這孩子跟了你,實在是屈了。”
趙宗冕滿麵不服。
這會兒太子趙啟笑道:“王妃果然是蘭心蕙質,令人耳目一新。”
趙宗栩也望著西閒,隻是目光之中若隱若現地有一絲悵然,聽太子如此說,他便也道:“我同皇上的意思一樣,林妃配宗冕是可惜了。”
成宗說這話,西閒還可低頭聽著,沒想到文安王也當麵如此說,頓時臉頰薄紅。
太子跟成宗皆都笑了起來,趙宗冕上前一把攥住了西閒的手,對成宗道:“皇上,我該正經辭行出京了。”
成宗道:“你又急什麼?”
趙宗冕道:“再不走,留在這裡給你們羞辱嗎?”
大家又笑起來,成宗正斟酌著要開口,趙宗冕又道:“皇上,今日的話我聽進去了,先前不過是我胡說的,你彆放在心上,也不必過於憂慮,我回雁北後,會加緊訓練些頂用可行的將官,有道是‘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一個得力能乾的將士比一百個士兵還管用,我訓練好了,就把他們送回來憑你差遣,你愛把他們發落到哪裡都成,皇上,你說這法子好不好?”
成宗聽了,臉上才慢慢地又浮現出喜悅之色,他笑著點頭道:“你這狗嘴裡也能吐出象牙來了,這法子是極好的。”
趙宗冕道:“好就好吧,不正經多讚美我幾句,偏又說些不中聽了,這次我可真的走了。”
成宗才斂了笑,頷首道:“太子,文安王,你們替朕送宗冕出城吧。”
太子趙啟跟文安王趙宗栩領旨,陪著趙宗冕出宮。一路上趙宗冕握著西閒的手,時而用幾分力道,時而用手指撓她的掌心,沒個消停。
西閒隻低著頭假裝什麼也不知道的,直到趙宗冕用力一扯,故意害得她站立不穩,向著他身上倒過去,他就趁機一把抱住,故意說道:“小閒你怎麼了,是不是又頭暈了?方才在裡頭站了那半天,肯定累壞了。”
趙啟跟文安王在旁邊側目相看,趙啟不知究竟:“王妃臉色不佳,想必體虛所致,出城之後免不了又車馬勞頓,一路可要好生保養。”
文安王早看破趙宗冕在搗鬼,隻不說破。
待出宮之後,西閒畢竟得先回林府辭彆,太子趙啟先回東宮整裝換服,統率送行的文武官員,暫由文安王陪著他們前往。
林府門口,林牧野楊夫人等早就等候多時,見西閒下車,楊夫人幾乎先忍不住滾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