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目光相對,均是似笑非笑的,笑盈盈裡卻仿佛有刀光劍影。
“姊妹們玩笑罷了,怎麼竟認真起來。”開口打破僵局的卻是王琴兒,她擺擺手,目送西閒跟李夫人離開的背影,道:“對了,你們覺不覺著,王妃對側妃也太好了些,當初對瑛姬都沒有用心到這種地步。”
“瑛姬算什麼,”柳姬嗤笑了聲,“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浪蹄子,王爺寵著她,王妃就也把她當做個物件兒來裝扮就是了。但這位不同,人家是正經的側妃娘娘,還是金鑾殿麵過聖的呢。”
王琴兒有不以為然之色:“那又怎麼樣,不過比我們高一等罷了,等王爺的新鮮勁過了,未必誰比誰強呢。”
張夫人道:“這話還真未必,如果側妃娘娘生下小世子,就算王爺的新鮮勁過了,母憑子貴,到時候……”
王琴兒道:“那還不知到猴年馬月,四夫人不也曾經想‘母憑子貴’來嗎?現在怎麼樣?”
柳姬在旁笑道:“行了行了,你們兩個話裡的酸味都要把我熏倒了,有時間在這裡發酸嫉妒,不如想想咱們那位王爺吧。昨兒晚上據說明明去了王妃那裡,卻不知怎麼又跑到了真珠院。”
“去了又怎麼樣,也隻能乾看著。”王琴兒突然笑起來,“你們猜,今晚上王爺會歇在哪裡?”
柳姬笑道:“照王爺那急爆性子,又是憋了這麼久,絕不會隻是乾看著,今晚上……我賭不是留在王妃房裡,就是去二夫人那裡。”
王琴兒道:“為什麼去二夫人那兒,不是你那兒?”
柳姬說道:“這位側妃正在新鮮頭上,人家是官家小姐出身,咱們這裡除了王妃,還有誰是這樣出身呢?難道是你我?”
張夫人聽到這裡,回頭白了她一眼,也沒說什麼便去了。
柳姬在背後笑道:“是了,姐姐可記得沐浴熏香,好好伺候王爺。”
張夫人頭也不回,王琴兒拉了柳姬一下,遲疑而不甘地問:“王爺晚上真的會去她那?”
柳姬笑道:“怎麼,你也耐不住了?”
王琴兒嗤了聲,才要說話,突然望著前方道:“那個……那不是公主送來的那位小公爺嗎?”
柳姬抬頭看時,果然見是關潛才進了門,好似心事重重。柳姬便對王琴兒道:“這小公爺年紀不大,長的倒也中看。”
王琴兒大笑:“你想什麼呢?王爺閃著你,你也不能就生外心呀。”
“我倒要問你想什麼,”柳姬啐了她一口,道:“我勸你也趕緊回房收拾收拾,今晚上王爺指不定會去哪兒呢。”
王琴兒看看她,又看看遠處的關潛,笑道:“那好,我就先回去了。”
她轉身從旁邊的抄手遊廊上往前而去,將出月門的時候,回頭看時,果然見柳姬攔住了關潛,滿麵含笑地不知在說什麼。
且說李夫人陪著西閒往真珠院而回,進了院門,李夫人打量院內布置,道:“果然收拾的比先前瑛姬在的時候更見精致了。”
西閒看向她,李夫人咳嗽了聲:“我一時失言了。娘娘彆介意。”
西閒一笑,請她入內落座。李夫人吃了口熱茶,才道:“方才我的事,王妃已經都跟娘娘說了。王妃提醒娘娘多加留意身子倒是真的,我就是很好的前車之鑒。”
西閒見她特意隨著自己回來,又並不顧忌地說起此事,心中轉念,便問道:“好好的,怎麼會出什麼意外?”
李夫人道:“正是呢。誰也想不到的事,後來太醫說是進補過甚,導致內熱,才不小心把孩子……”
這一句話聽著很簡單,但是底下有多少驚濤駭浪,去很耐人尋味。西閒本想問,可卻有些不大敢問,就隻說道:“既然事情已經過去了,傷心也是無濟於事,該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李夫人笑了笑:“娘娘現在月份小,隻怕還不會明白為人父母的心。不過,我其實也是想開了的,畢竟就算那孩子生下來,也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庶出,命運如何還不知道呢。幸而娘娘跟我們不同。”
西閒的心突然跳的有點快,她怔怔地盯著李夫人,竟不知要說什麼。
李夫人卻緩緩起身,行禮道:“多嘴說了這些,不過是想讓娘娘記得王妃的訓/誡,務必留意保重,彆像我一樣罷了。我也該去了,您好生休息。”
西閒目送李夫人纖弱的背影,腹內居然無端地疼了一疼。
雁北的冬天果然比京城不同,京城本也屬於北方,西閒以為自己一定可以習慣,誰知到了雁北才知道厲害,聽說最冷的時候還不到,真到了那個時候,便是實打實的“滴水成冰”。
雖然王妃命人送了腳爐手爐,屋子裡也放了炭火,但每每睡到午夜,都會給那股凜冽的寒氣冷醒。
連日來,趙宗冕並不在王府,據說北研那邊兒的流寇鬨的越發厲害,鎮北王正在調兵遣將,要將流寇一鼓作氣鏟除。
除此之外,還有鎮北王要親自帶兵前去北研的傳聞,撲朔迷離,莫衷一是。
西閒倒是不太理會這些事,當然也不會向趙宗冕打聽。
倒是王琴兒張夫人等,旁敲側擊地問她知不知道確切消息。
除了姬妾們望眼欲穿外,西閒倒是樂得清靜,隻是心裡惦記著李夫人那日的話,一言一行越發謹慎,幸而這段日子裡並無他事,胎息漸穩,身體也正在慢慢轉好。
隻是從那天的對話後,李夫人就又病倒了,西閒特意去瞧了一次,見她臉色枯黃,仿佛比先前更瘦削了許多。
西閒就把王妃所贈的一些補藥之類的撿了一些合適的轉送給李夫人,叫她的丫頭們或熬或燉了給她補身體用。
眼見年底將至,又下了幾場雪。
西閒最不耐冷,早晚手腳冰涼,但不管刮風下雪,每天早晨晚上她都還是雷打不動的去給王妃請安。
柳姬王琴兒等,雖是侍妾的身份,但因王妃不大計較這些,所以她們有時候看氣候惡劣,便會借口身上不好之類的,早上不必前往。
起初大家見西閒每天都不缺,還以為她隻是初來乍到,做做樣子,日子一長必然也就懶散了,何況她又有身孕,又是側妃,就算不去給王妃請安也是正常。
追知眾人眼巴巴盯著看了這兩個月,西閒竟雷打不動,晨昏定省,沒有一天破例的。
這樣一來,不僅是眾姬妾們,連府內裡裡外外的丫鬟婆子,管事小廝都知道了。
原先還有些對側妃的猜疑跟流言,疑惑側妃“恃寵而驕”等等,卻因為見識了西閒這樣始終如一地恭謹態度,不由紛紛歎服,改了原先的印象。
不多時連雁北都傳遍了,都知道鎮北王的側妃甚是賢淑,不但很得王爺寵愛,且同王妃情同姊妹,兩位簡直堪稱鎮北王的“娥皇女英”,令人敬重。
這一夜,西閒從王妃處請安回來,冷的口齒打戰。喝了兩口湯水,又抱著手爐到榻上坐了半晌,才覺緩和些。
這段日子趙宗冕在城外練兵,晚上據說不會回來。
夜深,西閒抱著手爐昏昏睡去,到了半夜醒來,便覺著冷風又透過帳子吹了進來。
她縮了縮身子,還以為是起風了,可一轉念,突然覺著不對。
西閒睜開雙眼,影影綽綽望見簾子外頭仿佛有個人站著。
起初西閒以為是杞子或者值夜的宮女,因為那人的個頭並不高。
直到一隻手探出來,無聲無息地將床簾撩開。
當看清楚外頭的人之時,西閒毛骨悚然,幾乎失聲叫出來。
麵前的人立在床前,頭發散亂,臉色慘白,她的手中捧著一盞燈,燈影下,兩隻眼睛直直地盯著西閒,那臉色越發駭人,猶如鬼怪。
屋內太靜了,西閒聽見自己心如擂鼓的聲音,卻聽不見素日杞子微微響的鼾聲。
有種不祥的預感,西閒下意識地在腹部一擋。
那如鬼似怪之人發現她的動作,目光隨著轉動。
不知從來來的勇氣,西閒道:“你是誰?”
那“人”突然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你住了我的屋子,睡著我的床,卻不知道我是誰?”
西閒一驚,聲音微顫:“你是……瑛姬?你是人是鬼?”
“瑛姬”嗬嗬笑了兩聲:“你猜我是人是鬼?”說話間,她緩緩抬手,竟向著西閒頸間探過來。
西閒見她竟要動手,孤注一擲地將手中暖爐扔了出去,同時叫道:“來人!”
聲音在屋內顯得如此突兀而尖銳,卻沒有人答應。
暖爐從“瑛姬”肩頭擦過,落在地上,發出沉悶響聲。而那隻手卻已經落在了她的頸間,冰冷毫無溫度。
眼見瑛姬可怕的臉越靠越近,就在西閒覺著自己無法承受的時候,“砰”地一聲,外間房門給人狠狠地一腳踹開,北風隨著洞開的門呼嘯而入,吹得床簾帳幔天魔亂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