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雪穀。
雁北軍守在雪穀一側, 麵對這道天然而詭異的屏障,不管用儘什麼法子都無法突破。
有將官建議從旁邊繞過去,但就算另外尋路, 至少也得用數個時辰才能轉過去, 何況天氣如此惡劣。
還是段珍道:“大家都不要著急, 我看, 王爺未必就會有事。”
段珍是趙宗冕的軍師,早先浪跡江湖, 也熟讀《周易》《六爻》之類, 會些算卜打卦, 觀天象,算風雲之類的本事,他從方才就發現了雪穀的氣候異常, 倒像是有意要阻攔眾人。
段珍問那被擒的野人道:“那就是你們的鹿公?他想乾什麼?”
野人怒視他一眼, 並不回答。一名副官怒道:“如果你們敢對王爺不利, 就算把整座白山鏟平,也一定要報此仇。”
野人仍是不理。眾將士因心急如焚,見露出這幅表情, 就想上來教訓。
段珍攔著道:“橫豎他在我們手裡, 我們在此在等半個時辰, 時辰到了這怪風若還不散,就先殺了他!”
野人仿佛聽明白了段珍的話, 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卻並無絲毫懼怕之色。
因段珍是趙宗冕身邊第一號頂用的軍師, 最是足智多謀洞察先機,有他在,眾將官勉強還能按捺,命士兵們原地駐紮,於派了斥候前哨,繞開這雪穀周圍另行找路,以備不時之需。
如此又等了半個時辰,那怪風毫無停息的征兆,段珍暗中以周易卜算之法來測吉凶,但算來算去,卻總是一個莫測,就仿佛天意也都晦暗不明。
段珍麵上雖不動聲色,心卻慢慢地往下沉,其他人更加難以忍受,這些人都是隨著趙宗冕出生入死的,雖他是王爺之尊,在眾人眼中卻仿佛手足情深,過命之義,如今自覺趙宗冕凶多吉少,哪裡還能受得了。
其中一名徐統領忍無可忍,將野人拖了出來,拚儘全力往風中走了數步,那風裹著雪片跟砂礫,打在身上啪啪作響,徐統領的臉給劃破流出血來,把眼睛都迷了。
他一手扯著那野人,一手提刀,衝著風中叫道:“老子不管是神是鬼,識相的快些把我們王爺好端端地送回來,老子數到三,若不見王爺,就先殺了這個狗東西,回頭再把這白山踏平!”
風跟雪片砂石將他的聲音撕得粉碎,徐統領也顧不上了,厲聲嘶吼過後,又等了片刻,方吼道:“一……”
段珍本想叫他回來,然而再等下去就是天黑,必須要及早決斷了。
寂靜之中,隻有風仍在狂飆,徐統領叫道:“二……”
突然那野人用土語嘰裡咕嚕說了幾句,徐統領聽不懂,恨不得一腳踹死,看看風中仍無動靜,把刀舉起,叫道:“三!”
野人大叫起來,倒像是在念什麼咒語,其實隻是他們本族的話罷了。
徐統領怒發衝天,將他踢倒在地,道:“你死後記得去給那什麼鹿公報個信,老子說到做到。”
腰刀高高舉起,徐統領大喝一聲,但就在長刀將落之時,段珍叫道:“快住手!”
徐統領一怔,心有靈犀般轉頭看去,卻見在風雪之中依稀出現一道影子,他還不敢相信是趙宗冕,隻顧睜大眼睛愣愣地看著。
然而就在眾人都隨著定睛打量的時候,那本來狂舞的風沙雪突然以極快的速度消退,而大家也終於看的一清二楚。
緩步走出來的人,的確正是鎮北王趙宗冕,他手中還打橫抱著一人,卻是小公爺關潛。
徐統領大喜過望,顧不得理會野人,把刀一扔便跑了過去:“王爺!”
其他眾人也在微怔至於歡欣鼓舞,紛紛向著趙宗冕奔來。
相比較眾人的喜出望外,趙宗冕卻仍極為鎮靜,他先掃了一眼臉上帶血眼中有淚光的徐統領,笑道:“徐明,你乾什麼弄成個大花臉,以為自己是猛張飛麼?”
徐統領聞言咧嘴傻笑,又忙上下打量,看他是否安好無損。
此時其他人也圍了過來,趙宗冕將關潛交給另一員副將,吩咐道:“把那個人放了。”
徐明一楞,反應過來他指的是那被俘虜的野人:“王爺,為什麼?”
趙宗冕道:“彆囉嗦,他們不是咱們的敵人了。”
段珍卻看向雪穀對麵,這會兒風雪消退,大家都看的很清楚,原來對麵穀邊站著四個人,中間抬著一位白發蒼蒼高鼻深目的老者。
老者手中拿著一根鹿角杖,向著趙宗冕點了點頭,四人轉身,抬著老者去了。
徐明似懂非懂,卻也忙折回去,跟侍衛一起七手八腳將那野人的繩索解開,野人站起身來,竟比徐明高半個頭。
野人居高臨下地瞪了徐明一會兒,然後哼了聲,滿臉倨傲地往前大步走去,隻是在經過趙宗冕身邊的時候,才站住腳。
野人轉身,仔仔細細將趙宗冕從頭到腳看了一會兒,又用土語嘀咕了一句,右手抬起在左胸口按住,單膝跪地點了點頭,這才重新站起來,追著鹿公去了。
在場眾人都看呆了,徐明道:“這混賬還真是看人下菜碟,見了我就不屑一顧大爺一般,見了咱們王爺卻還懂得乖乖跪拜呢。”
大家因為趙宗冕轉危為安,心情舒暢,聞言都笑了起來。
徐明回到趙宗冕身旁,又問道:“王爺,為什麼說他們不是咱們的敵人了?他們可坑了咱們前鋒營那許多弟兄,還有今日被殺的這些……”
趙宗冕道:“回去再說。傳令下去,三軍回營。”
吩咐了這句,又叫徐明:“調五百人上來,之前受傷未死的一些弟兄,都在前麵的崖穀,去將他們帶出來一起下山。”
徐明愣了愣,忙答應,親自帶了五百士兵前往,出雪穀之時,那鹿公一行已經不見了蹤影,隻有在兩側的大石底下避風之處,看見了好些負傷的士兵,或坐或躺,見自己人來到,均都騷動起來。
徐明忙吩咐眾軍各自行事。
說來也是古怪,就在趙宗冕下令三軍出山的時候,天空那原本盤旋不退的陰雲慢慢地散開,一刻鐘不到,已經又是萬裡晴空,陽光灑滿了群山。
雁北軍下山之後,回到營寨稍事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