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閒道:“妾身當不起王爺如此謬讚。”
文安王笑罷,籲了口氣:“好了,閒話不說了,你跟我走吧。”
“王爺要帶我們去哪裡?”
“回京,見宗冕。”文安王頓了頓,定睛看西閒:“你可願意?”
西閒不應聲。
“你不願意,是不是?”趙宗栩臉上露出了了然的笑:“你如果願意,當初在雁北,你就不會走。”
西閒道:“求王爺放我們一條生路。”
“跟我走,就是生路。”趙宗栩回答。
西閒皺眉:“妾身不懂。”
“那你可知道,”趙宗栩淡淡道:“最遲明天的這個時候,宗冕派來找你的人就該進門了。”
西閒微怔:“這不可能,他不會知道我、我還活著……”
“你們做的的確高明,”文安王道,“那具腹部隆起的屍體差點把我都騙過去了,應該是有個精於此道的高手在幫你。”
西閒疑惑而不安。
文安王卻又道:“你放心,我不會問你那個人是誰,但是你總該知道,假的永遠成不了真的,既然我能發現,就更騙不過宗冕,你若是不跟我走,就隻得跟他的人走了。”
沉默片刻,西閒問道:“王爺的意思,是妾身可以選擇嗎?”
文安王微笑道:“你是至為聰慧的女子,你說呢。”
文安王親身夤夜來此,當然不是要跟她說三兩句推心置腹的話。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又能有什麼選擇?
西閒其實也沒什麼彆的東西,隻收拾了幾件衣裳,以及泰兒的小衣裳等,又怕不知走到哪裡泰兒會餓,便把包的餃子用碗盛了些,拿帕子係好一並放了起來。
出門的時候,趙宗栩正不知在跟尹西園說些什麼,見她出來,西園上前接了包袱:“我來幫夫人。”
西閒道:“多謝。”
尹西園細看她的臉上,但任憑他最通人情世故,卻也瞧不出西閒對他有什麼惱恨。
他的嘴唇動了動,想說句什麼,但文安王也在旁邊。
出門往外的時候,西閒略遲疑對趙宗栩道:“王爺,阿芷還有忠叔等人,希望王爺高抬貴手。”
文安王道:“怎麼在你心中,我也是殺人如麻而不眨眼的人嗎?”
西閒屈膝行禮:“王爺宅心仁厚,妾身替他們謝恩了。”
夜色裡,文安王笑著一點頭。
西閒抬頭看向眼前的沉沉院落,廊下還掛著喜氣洋洋的紅燈籠。
這院子才住了短短幾個月,卻猶如半生一樣,所有發生的一切都那樣美妙毫無瑕疵,隻可惜,終究是到了該結束的時候。
門口停著一輛馬車,尹西園才將包袱放了上去。
西閒來到車邊,將上車的時候,轉身看向他:“西園先生,”
尹西園抬頭:“……有何吩咐?”
西閒問道:“先前你說的那處戲,隻講了個開頭,可寫完了嗎?”
他有些詫異,回答道:“是,已經寫完了。”
“不知道……結局是怎麼樣的?”
半晌,尹西園望著她清澈的眸色,一笑道:“當然是曆儘波折後,有情人終成眷屬。”
西閒喃喃:“可惜。”
“可惜什麼?”
西閒抿了抿鬢邊的發絲,目光從小院門首掠過:“為什麼就不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呢?”
抱著泰兒上了車,外間趙宗栩似乎還在跟尹西園說著什麼,不多會兒,馬車開始往前奔馳。
西閒很想掀開車簾再往外看一眼,卻知道自己一定會忍不住流淚,於是隻低頭望著懷中的泰兒。
除夕的夜晚並無月光,天地之間如墨染一般,隻有不知誰家頑皮的點放的爆竹,如星星一樣在天空短暫地閃過。
西閒不知道趙宗栩將帶自己往哪裡去,但是她並不覺著慌張,泰兒就躺在她的懷中,靠近她的心最近的方向,他一點也不知道自己離開了小院,仍是滿臉自在悠閒,時不時地向著西閒呀呀出聲,這種踏實的感覺讓西閒覺著無比安穩,也毫無畏懼,似乎不管遇到什麼困難跟危險,都會迎刃而解。
馬車走了半個時辰左右,慢慢停了。
然後車微微一沉,車門打開,是文安王進來了。
西閒正哄著泰兒入睡,這孩子錯過了宿頭,就格外難睡著,西閒方才正低低地哼唱催眠曲,試圖叫他快睡,卻仿佛沒什麼效果。
文安王進來的時候,泰兒正瞪著烏亮精神的眼睛,笑嘻嘻的。
“我到底不像是宗冕那樣身子健壯,還是不太習慣騎馬,再顛簸下去覺著腰都要斷了,就讓我在這裡湊合湊合吧。”文安王笑了笑,在西閒對麵坐了。
西閒垂首道:“王爺請自便。”
文安王靠在車壁上,緩緩舒了口氣。
西閒因他進來了,就不再哼唱,泰兒聽不見母親的聲音,便不依起來,哼唧亂叫。
西閒掃一眼文安王,見他閉著雙眼仿佛假寐,便又低低安撫泰兒。
不料過了片刻,文安王笑道:“這孩子可真精神,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西閒道:“本是想讓他跟大家一起守歲的。”
“啊,對了,我倒是幾乎忘了。”文安王溫聲回答,又微微坐起身來道:“方才在裡頭沒看明白,讓我看看他。”
文安王傾身,他身上是一股恰到好處的檀香氣,淡淡的很溫和,帶一點暖意。
這跟趙宗冕完全不同,那人身上是秋風肅殺後的桂葉氣息,冷而清苦。
察覺他靠近,西閒本能地往後避了避。
文安王掃她一眼,旋即不動聲色地看著泰兒,打量了半晌,笑道:“果然很像是宗冕小時候。這眉毛、嘴巴……”
泰兒卻並沒有笑,反而又轉動眼珠,露出那種斜睨似的樣子。
文安王笑道:“還有這瞧不起人的神情,簡直一個模子扣出來的。連脾氣也很像對不對,都是這麼愛折騰人。”他含笑抬眸,看向西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