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為了太子趙啟, 也的確是儘心儘力了。
成宗心想,如果沒有東宮蘇嬪之死,沒有鎮撫司行刺,也許將來鎮北王就算不被廢為庶人, 隻叫他留在京城做一個有名無權的閒散王爺,和睦相處,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
然而這一係列事端橫生,連民間三歲小兒都知道朝廷看不慣鎮北王, 太子跟鎮北王已經勢同水火。
成宗知道,兒子跟弟弟兩個裡隻能留一個。不管怎麼樣, 他理所當然的要扶太子上馬。
皇族之間的爭執殺戮,向來最諱莫如深,也最叫人詬病,唐太宗千古明君, 玄武門之變卻仍是揮之不去的陰翳。
成宗本也是個好清譽的, 然而他不動手, 動手的就是太子趙啟。
他已經老邁,將要退位,而自己的兒子路還長, 總不能讓太子在還沒登基的時候就戴上殘殺叔父的罪名。
何況太子動手, 成宗隱隱地還有些不大放心。
今日的安排, 分為宮中跟西巷王府兩處。
宮中由禁軍曾金芝統領三千戒備, 內則是宣平侯所帶八百龍驤衛負責。
曾金芝是成宗的心腹之人, 宣平侯顧恒少年時候是成宗的近身侍衛, 是成宗一步步提拔起來的,向來行事沉穩謹慎,雷厲風行,最主要的一點是,顧恒跟趙宗冕向來不對付。所以對於宮中的安排成宗是放心的。
而在宮外,五城兵馬司指揮使魏翔先前跟趙宗冕過從甚密,故而成宗命副指揮使範涯代替行事,青鄉侯輔佐,東宮又派執事監督,三人成虎,自然也是無懈可擊。
至於太子趙啟,成宗因不想他擔上惡名,所以這兩處地方都不許太子涉足。
按理說他此刻應該在東宮之中,靜候佳音。
成宗緩緩起身,簡直不能相信,極度的震驚讓他渾身乏力,雙膝一屈,複又落座。
趙宗冕卻笑對趙啟道:“太子殿下,你的臉色不大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趙啟身後有一把刀悄然往前,抵在他的腰間,微微刺痛。
太子身不由己往前一步,邁步進了殿內。
他竭力站穩身形,轉頭看向趙宗冕:“鎮北王、你、你想謀反?”
“哈,”趙宗冕滿不在乎地笑了聲,“什麼謀反,自古以來都是官逼民反,漢高祖,宋太/祖,天經地義,百姓們還知道你逼得老子活不下去,老子就要你的命,本王好歹還是個王爺,怎麼命反而就不值錢了?”
趙啟臉色頹喪而又憤怒:“你這是大逆不道,你、你是從什麼時候……跟這些人……”
趙啟轉頭看向外麵,眾侍衛散開,閃身出來的是龍驤衛統領顧恒。
顧恒的臉上有一抹血漬,神情坦然而鎮定。
趙啟忍不住叫道:“顧恒!父皇待你不薄,你居然、居然相助這賊子……你不要你的身家性命了嗎?”
顧恒淡淡道:“太子殿下,鎮北王殿下也是姓趙,也是皇嗣,他是賊子,殿下又是什麼。”
趙啟雙眼瞪大。
身後傳來數聲咳嗽,是成宗終於又站了起來。
成宗道:“宗冕,你有恃無恐,原來是跟顧恒串通好了?”
皇帝掃一眼顧恒,顧大人卻隻垂著眼皮並不跟他對視。
成宗又道:“這麼說,西巷王府那邊,你必然也早有安排?範子以總不會也是你的人吧。”
他指的自然是五成兵馬司副指揮使範大人,趙宗冕道:“那是個耳根軟沒主見的。跟我不相乾。”
“那你又是怎麼安排的?”
“皇上,”趙宗冕並沒有回答,隻說道,“你信不信運氣?”
成宗不懂。
趙宗冕道:“有時候運氣就是這麼奇怪,你困了想要個枕頭,就會有人遞過來,你走路遇到河,就會有人乘船來渡……”
趙啟心中暴躁而恐懼,叫道:“不要說這些沒有用的!你又勾結了哪個賊子亂臣?”
在場顧恒眉峰一動。
大概是見太子情緒激動,泰兒忍不住也呀呀叫起來,仿佛在跟他爭吵。
趙宗冕把泰兒拍了拍,將他送到顧恒麵前,顧恒一怔,便伸手抱了過來。
趙啟看他如此動作,心中竟有些畏懼:“你想乾什麼?”
趙宗冕走到他的跟前兒,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道:“我若動手,隻怕太子承受不了我這一掌。但我又實在很想打你。就算不是以臣的身份,我好歹是你的叔叔,打應該是能打的,是不是?”
趙啟咽了口唾沫,竟不能做聲。
成宗喚道:“宗冕。”
“當著老子教訓兒子似乎不妥,”趙宗冕笑道:“好吧,你們都想知道原因,那,太子你可還記得那次端妃娘娘請眾家女眷進宮?”
太子愣住,不知怎麼忽然又提起了此事:“那又怎麼樣?”
趙宗冕似笑非笑道:“說來我倒要感謝太子,如果不是你自覺有恃無恐,仗著裙帶關係,把那個驕橫跋扈的嘉昌縣主弄回京來,就不會便宜我這許多了。”
西巷王府。
東宮執事催促著範指揮使立刻行事,範指揮使左右觀望,遲疑著命人動手之際,就聽身邊那青年軍官道:“且慢。”
大家都看向此人,範指揮使道:“何侯爺,不知有何說法?”
這說話的卻是青鄉侯何友晴,笑道:“範大人,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這東宮派我們來做這樣驚天的大事,怎麼隻派了區區一個執事人?”
範指揮使愣住:“這、這……好像是有點。”
東宮執事道:“何侯爺,你是什麼意思?”
何友晴笑道:“彆見怪,我隻是為了我們的身家性命,不得不多想了想,畢竟這涉及的是鎮北王,不是哪個貓貓狗狗,一旦弄錯了乃是殺頭誅九族的大事,倘若我們這裡得罪了人,稍後卻風平浪靜,東宮自然不會有乾係,隻怕我跟範大人成了替死鬼。”
範指揮使臉色微綠,東宮執事道:“我有太子的旨意,還能有假?你們隻奉命行事就是了!何必囉嗦?”
“這年頭,說不準旨意是真是假啊,畢竟前些日子,不還發生過有歹人潛入東宮,把蘇嬪害死的事?如今還沒歸案呢,如果說此人偽造了旨意,又有什麼難的?”
執事倒也不是個蠢貨,見何友晴如此,當即頓足:“青鄉侯,你想乾什麼?事到臨頭你想退縮?你以為你退了,以後太子會放過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