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文安王又提此事,趙宗冕才說道:“都說皇家沒有血脈親情,可我覺著我跟王兄卻是最好,從小都是你提點著照應著,有我不懂的、周全不到的、甚至冒犯了彆人的地方,王兄都為我收拾殘局……就連最後,也是王兄出來祝我一臂之力,若不是你及時雨一樣,哪這麼容易就讓那老家夥偃旗息鼓。”
文安王道:“你是幾個兄弟裡最小的,我也算是看著你長大……橫豎你不要怪我先前知情不報就好了。”
趙宗冕歎道:“那天王兄在禦前所說的話,哪一句不懇切?將心比心,如果我是王兄,也未必一早把那遺詔拿出來,好好地豈不是引出大亂來嗎?好鋼要用在刀刃上,用的恰到好處,才是真的有勇有謀,令人欽佩呢,比如這次就用的最好了。”
文安王笑道:“得虧你是個心寬的,如果是太子一樣心胸狹窄的人,這會兒要做的第一件事隻怕就是砍我的腦袋了吧。”
趙宗冕道:“所以他才爬不到那個位子上去。”
說到這裡,趙宗冕頓了頓,道:“王兄,你知不知道,當初我傳信讓你緊急上京,其實是想讓你來繼承這個皇位的。”
文安王道:“我隻當皇上有事,或者是你被太子為難無法脫身,所以才著急趕來救援的,沒想到……你哪裡需要人救援?這種話以後千萬不要再提,否則就是陷我於粉身碎骨的境地了。再說,你一則有為帝王的能耐,二來,也有先帝遺詔為正統,哪裡輪得到彆人指手畫腳,又還有什麼可說的?”
趙宗冕道:“遺詔這件事著實出乎我所料。那會兒我受傷過重,生怕撐不到你進京就一命嗚呼,豈不功虧一簣,所以豁出命來跟他們父子兩個熬著……沒想到結果卻……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文安王笑道:“誰是命中注定的真龍天子,由此可見,天命當頭,是什麼也阻不住的。”
兩人且說且走,不知不覺從奉先殿轉出,眼前不遠就是甘露宮。
趙宗冕仰頭看了眼,道:“可話雖如此,王兄你一定要留在京中,不為彆的,一來讓天下人看看,朝廷還是有手足情深的,二來,我畢竟是行伍出身,治理朝政卻是一竅不通,如果有王兄輔弼,那可就是如虎添翼,再也不用愁了。”
文安王忖度半天才說道:“既然是這樣,那我就暫且留下罷了。隻是有一件,俗話說萬事開頭難,等一切都安穩下來後,我若想離京,你可不要再勸阻了。”
趙宗冕笑道:“怎麼著,還沒開始乾活,就也想到‘鳥儘弓藏兔死狗烹’,給自己想好退路了?”
文安王道:“我雖從不懷疑你,但畢竟人言可畏,本朝開始,從來藩王都是離京在封地居住的,我突然大喇喇地跟天子同居,怕有人閒話,閒話多了,未免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不愧是王兄,凡事都想的深遠,好了,我答應你,給你留了退路就是。這樣你可不怕了吧?”
文安王笑著拱手:“陛下一言九鼎,臣遵旨,也安心了。”
趙宗冕哈哈一笑:“彆急,登基後再叫不遲。”
兩人且說且走,彼此已經望見甘露宮前有人影閃爍,這會兒隔著不遠了,文安王略略止步:“是林妃娘娘……”
趙宗冕道:“聽說丈母娘今兒進宮探望她,大概是才走了。”
文安王點點頭,突然說道:“對了,登基大典一日日近了,禮部魏尚書前日還在跟我打聽,皇後位應該不會變了吧?還有……太子……”
趙宗冕道:“這些人真煩,整天盯著人家家事。”
“這可不是家事,皇後母儀天下,皇後的冊立,是正經的國家大事。”文安王說著,遲疑問道:“怎麼,難道真如他們所說,你也不滿意王妃?”
“什麼叫‘也’?”
“到處都在傳,說是太上皇不喜歡王妃。”文安王頓了頓,“王妃的品行倒是無可挑剔,就隻有出身,犯了太上皇的忌諱吧。”
趙宗冕道:“什麼忌諱,平陽王那也是隔世的事了,而且,潁川王既然是可以給冤枉的,平陽王也保不齊……”
“噓。”文安王忙打斷他,“行了,太上皇能給潁川王翻案,是因為這件事涉及到遺詔,所以太上皇可以順著台階下來,這叫順水推舟,可平陽王則是真的犯了功高震主的忌諱,這會兒千萬彆再隨意提起了,免得橫生枝節。”
趙宗冕笑道:“又有什麼枝節?”
“總之行事多仔細謹慎些,沒有壞處,”文安王說了這句又問:“說了這麼久,你到底屬意誰?說到底太上皇雖不喜王妃,但隻要你願意,他也不至於橫加乾涉。不過,你如果喜歡的是林妃,想扶她為後的話……”
“怎麼樣?”
“她生了小皇子,可畢竟不是正妃,除非你、你先廢黜了王妃。”
趙宗冕聽在耳中,抬眼看去,卻見甘露宮門口,西閒,泰兒,以及柳姬不知在說什麼。
正泰兒提高聲音叫嚷了一句,隨風隻聽到“我隻要母妃,不要彆的女人”之類。
趙宗冕啞然失笑:“這臭小子,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又在瞎說什麼。”說著竟快步往那邊走了過去。
文安王見他又顧左右而言他,無奈一笑,也知道趙宗冕的脾氣,當下不再打擾,轉身自去了。
那邊趙宗冕人沒到甘露宮,先揚聲說:“瞎說八道,你母妃是你的嗎?再瞎說小心本王揍你。””
宮人們早跪地:“參見殿下。”
西閒跟柳姬回頭,紛紛行禮,泰兒仍抱著西閒的腿,擰眉望著趙宗冕。
“你這小東西,見了父王怎麼也不行禮?”趙宗冕笑著低頭,在他的鼻頭上刮了一下。
泰兒忙閃到西閒身後,鼓著嘴,滿臉的不高興。
西閒忙道:“您何必跟小孩子玩笑,他什麼也不懂,彆嚇到他。”
趙宗冕道:“若真那樣膽小怕事,就不是我的兒子了。
這會兒柳姬早也識趣地告退了,趙宗冕看西閒身上隻穿著一件夾棉的藕荷色對襟褙子,袖管口露出柔細的纖纖素手,也沒戴什麼首飾,素白的皓腕一抹無瑕玉色。
趙宗冕不由自主握了一把,果然小手冰涼。
趙宗冕不禁道:“天越來越冷,你怎麼反穿的這樣單薄起來?還站在這風口裡說半天,是想誠心得病嗎?”
西閒道:“隻是來送母親出宮,遇見柳夫人多說了兩句,料想不妨事的。”
趙宗冕攥著她的手,一塊兒進了甘露宮。泰兒始終跟在西閒身邊,有點警惕地盯著趙宗冕。
宮女送了茶上來,西閒才要去端給他,偏偏給泰兒一把拉住,竟是不許她去的意思。
趙宗冕發現了,便道:“這小家夥今兒是怎麼了,當本王是仇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