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閒很少這樣早出來走動,見寬闊的宮道悠長,遠處的暗藍色更濃,加上早起有些許晨霧,朦朧地橫亙彌漫,讓人心生畏懼,幾乎不知道要走到哪裡去。
這瞬間,竟讓她又想起那次夜間,趁著泰兒睡著,她去勤政殿請罪之事。
泰兒卻早就習慣了,因為近來他很少空閒跟西閒親近,今日得了機會,格外活潑,蹦跳之餘又唧唧喳喳,說個不停,這才讓西閒忘了所有,又將注意力轉到他身上。
不多會兒眼見到了勤政殿,卻見殿門緊閉,屋簷下侍衛林立,泰兒趴了兩級台階,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回頭對西閒道:“母妃,這會兒父皇不一定在殿內。”
西閒一怔:“那……是在哪?”
泰兒道:“也許是在演武場,父皇早上得閒就會去騎馬。”泰兒說著就喚小江子,“你去打聽打聽問父皇現在哪裡?”
小江子領命,飛奔上台階向門口侍衛打聽,不多會兒又飛跑回來,道:“果然太子殿下所說不錯,皇上如今跟顧統領在演武場呢。”
西閒聽說顧恒也在,心想反正已經將泰兒送了來,自己也該回去了,隻是心裡竟有些猶豫。
正在遲疑,泰兒突然說道:“母妃想不想看父皇騎馬?可威風了。”
這一句卻觸動西閒心意,便笑看他道:“咱們去演武場嗎?”
泰兒摩拳擦掌:“正好我也騎矮馬給母妃看!”竟迫不及待,拽著西閒轉道。
這會兒東方日出,清晨的暗藍色漸漸退散,一道金光從大殿頂上越過,射在寬闊的演武場上。
隻是西閒卻並沒有看見趙宗冕在騎馬,他好像是在跟人過招。
趙宗冕手中是一柄鋒刃雪亮的鋼刀,那人手中卻是一把長劍,陽光之下,隻見刀光劍影,猶如雷霆閃電,令人目不暇給,驚心動魄。
如果不是看到演武場旁邊林立著許多侍衛跟太監等,一概的垂首躬立見怪不怪,西閒這等門外漢,一定以為兩人是在生死相爭。
泰兒也看的滿心震驚。泰兒畢竟還小,眼見兩人身形如閃電流星,起落騰挪,簡直似神仙能騰雲駕霧一樣,早就驚豔非常。
而西閒望著這一幕,也甚為震動,她從小讀詩,有《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寫道:“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這種句子,每每隻是想象,卻無論如何想不到實處,如今眼前這一幕顯然竟是最好的演繹。
西閒低頭看看泰兒,卻見他也看的目不轉睛,身後小江子眾人自然也都呆若木雞,個個麵有或驚豔或畏懼之色。
竟果然是“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
西閒心動神馳,又想:“李太白說‘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也許也不過像是今日這樣……”
正想到這裡,突然聽泰兒一聲驚呼,西閒忙定神看去,卻見場中風雲突變,不知為什麼顧恒的長劍竟脫手而出,偏是趙宗冕縱身躍起,手中長刀勢若雷霆向著他劈落。
眼見趙宗冕的刀鋒砍向顧恒脖子,顧恒卻穩站原地,絲毫不動。
猝不及防,西閒臉色微白,腳下不由往前挪了一寸。
可就在刀鋒掃過去的瞬間,趙宗冕手腕一抖,長刀在空中翻了個極為曼妙奇異的刀花,幾乎擦著顧恒的臉頰而過,卻因如此卸去了先前的雷霆似的殺勢,穩穩地搭在了顧恒的肩頭。
顧恒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皮,看看在自己肩上的刀:“我輸了。”
趙宗冕哼道:“臭小子。”把刀一撤,刀尖兒垂地,向著顧恒一扔。
顧恒驀地抬手正好接過,如配合默契。
趙宗冕這才回身,目光所至,正落在場邊觀戰的西閒麵上。
原來他其實早就看見兩人來到,卻因為比試,絲毫沒有流露出分神之意。
方才西閒被兩人比試所迷,這會兒迎上趙宗冕的目光,突然有些後悔自己唐突而來。
那邊顧恒拎著刀,扔給旁邊的侍衛,俯身又將地上的長劍撿起。
他仍是遠遠地站著,目光自劍身掠過,卻又微微抬起往西閒跟泰兒的方向看了一眼。
泰兒先跑過來,因方才被兩人比劍震驚,小孩子格外興奮,主動地張手要趙宗冕抱。
趙宗冕卻道:“滿身的汗,彆過來。”
泰兒失望地站在原地,趙宗冕走到西閒身邊:“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西閒屈膝行禮,道:“昨兒睡得早,就起的早。”
趙宗冕笑道:“是因為朕不在所以無聊早睡?昨晚上熬夜看了些東西,今晚上就過去。”
西閒聽這話,竟仿佛是說她沒見到他,所以一早上跑來似的,當即忙道:“臣妾不是這個意思。”
趙宗冕張手將她往懷中一抱,他身上滾燙,又因出了汗,卻有一種令西閒似曾相識的不安感覺。
這會兒演武場上四處都是人,西閒道:“皇上!”
趙宗冕卻垂眸看著她:“不如……”
這會兒顧恒走到了趙宗冕身後,泰兒正拉著他,眉飛色舞在問長道短。
趙宗冕回頭:“顧恒,你先帶太子回勤政殿。朕送貴妃回甘露宮,去去就回。”
西閒不能置信。
不過西閒倒是錯想了趙宗冕。
在往甘露宮的路上,趙宗冕說道:“有件事要交你去辦……之前不是說陸爾思入宮嗎?你跟鳳安宮說一聲,除了她的名字吧。”
“這、這是為什麼?”西閒本以為這已經夠令人詫異的了,可趙宗冕接下來所說的話,卻更叫西閒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