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恒垂著眼皮道:“貴妃當時自然並不是心儀皇上,大概是一門心思想進蘇家罷了……”
趙宗冕一拳揮了過去:“混賬!你還說!”
顧恒被打的倒退一步,抬手擦了擦嘴角,一聲不響,緩緩地跪在地上。
趙宗冕餘怒未休,上前在他肩頭踢了一腳,指著他道:“裝什麼恭順,你要真聽話,就不至於挨拳頭了。”
顧恒身子晃了晃,仍跪的很直。
趙宗冕磨牙道:“你不要太放肆了!信不信我把你交給陸康處置!”
其實顧恒說的一點也沒錯,趙宗冕自己也再清楚不過了,可提起蘇家,想到蘇霽卿……何況他還知道,是蘇霽卿從雁北到江南,鞍前馬後地照料著。
雖明白那是權宜之計,而且平心而論該多謝蘇霽卿,但是……
實在令人生氣。
想到這情形,趙宗冕覺著心裡有刺,急需拔掉。
於是握住西閒的手,又問:“小閒到底是不是一門心思想著朕?快說。”
西閒道:“是。”
趙宗冕笑道:“該讓顧恒那混蛋來聽一聽。”
說了這句才道:“顧恒畢竟是忠心的,因為先前助我的緣故,如今朝中很多人盯著他,如果此事鬨出去,對他不好,而且這小子看著淡淡冷冷的,實則最死心眼,認定了就不會撒手。所以朕答應了他,至於陸康那邊,少不得再想法子安撫罷了。”
西閒想到先前演武場上所見的兩人那場打鬥,知道裡頭的確摻雜著趙宗冕的情緒,隻是打歸打,他們兩個終究沒有真正地起齟齬,也不曾離心離德,那就罷了。
趙宗冕說完此事,見西閒仿佛出神,柳眉桃腮,櫻唇玉頸,舉手處又有蘭香隱隱,撩人魂魄。趙宗冕體魄強健,一身精力充沛,雖整夜未眠,早上又跟顧恒打了半天,卻仍精神勃勃,絲毫不覺疲憊,當下便將西閒摟入懷中,少不得又儘情歡好了一場。
次日,西閒便去了鳳安宮,將趙宗冕所說告知了吳皇後。
皇後雖覺著意外,但既然是趙宗冕同意的,倒也沒什麼可說了。
西閒並不提趙宗冕是特意交代她來轉述,隻說是無意中提了一句而已,免得皇後心裡不受用。
但自從上次鳳安宮出事後,皇後好像又回到了先前是“吳王妃”時候的情形,待人接物滴水不漏,端莊而可親。
西閒出了鳳安宮,正欲回宮,卻見有個小太監氣喘籲籲地趕了來,道:“娘娘,太上皇請娘娘過去一趟。”
西閒聞言,陡然想起趙宗冕所說,廢太子被亂軍所殺之事,雖然趙宗冕命人隱瞞,但太上皇那裡未必就半點風聲也聽不到。
一邊在心內籌謀,一邊命人改道,才走片刻,突然想起一事,便吩咐小江子道:“去看看顧統領在哪裡。”
小江子雖不明所以,但既然如此吩咐,立刻領命,撒腿飛跑,果然在勤政殿見到顧恒,就說西閒要去太極宮。
顧恒聞言,立刻趕了來,在西閒還沒到太極宮的時候就已經追上。
西閒從肩輿上往下看了眼,見顧恒的額頭隱隱汗津津地,知道他是急趕來的。
加上太極宮將到,西閒便命人降下肩輿,下地而行。
西閒含笑對顧恒道:“請顧統領來是想問問,太子可聽話?現在在做什麼?”
顧恒道:“這會兒正在跟著太師學字,已經會十多個字了。”
西閒叫顧恒前來,是因為上次她到太極宮的時候,把顧恒急得雞飛狗跳十分不快,當時西閒亦答應了以後一旦來便告訴他。
顧恒自然也明白原因,隻是不提,兩人一問一答,不露痕跡。
於是到了太極宮,西閒入內,顧恒走到殿前才止步,隻悄然看了西閒一眼。
西閒向他一點頭,進了養心殿。
養心殿內太監出來請安,領著西閒入內而行,西閒望著兩側空蕩蕩的,問道:“原先的鸚哥、百靈呢?”
太監臉色遲疑,旋即笑道:“那些花鳥之類的不好養活,有的病死,有的蔫蔫的不肯吃食兒,先前太上皇發慈悲,索性把剩下的都給放了。”
西閒點了點頭,並沒說彆的。
明明天氣轉暖,可越往裡走,越覺著冷意森森。到了內殿,見成宗坐在圈椅內,腿上搭著一塊兒毯子。
西閒上前行禮,成宗卻毫無反應。
內侍忙道:“近來太上皇的耳朵眼睛都有些不大好使了。”說著上前,跪在地上道:“太上皇,貴妃娘娘來給您請安了。”
直到現在成宗才抬起頭來,兩隻眼珠看了西閒一會兒,道:“是你來了啊,快賜座。”又道:“把椅子挪的近些。”
西閒在成宗的下手隔著三四步遠落座。
成宗說道:“你近來可好?”
西閒道:“回您的話,一切安好。”
成宗沉默片刻:“今日叫你來,是想問問你……”他停了停,“聽說皇後前一陣子大鬨了一場?近來可怎麼樣了?”
西閒道:“此事隻是耳聞,現在已經風平浪靜,想必已經事過境遷了。”
“可惜,”成宗嗬嗬笑了兩聲道:“那個小丫頭那天來質問我,問是不是我指使的禦史去彈劾她,看她走的時候臉色很不好,還以為她撐不住了呢。不過……她可沒那麼能屈能伸,一定有人背後指點。”
西閒垂頭不語。
成宗看她,聲音暗啞:“你放心,我並沒有告訴她,雖然禦史彈劾是我所策動,但真正想出這主意的人,卻並不是我。”
西閒麵色沉靜,隻說道:“是。”
成宗微微一笑:“我並沒有看錯你,居然能夠想出‘堵不如疏’這樣的法子,明麵上看著像是往自己身上戳了一刀,實際上卻是壯士斷腕,高明之極。這份心智,勇氣,並不是誰都能有的,就連是外麵那些呼呼喝喝的須眉男兒隻怕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