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祥轉頭看是他,便放開承吉,張手道:“哥哥!”用力抱住了泰兒。
泰兒道:“祥弟弟真乖。”
承吉在旁看著,卻並不來抱,泰兒在承祥臉上親了一下,也俯身在承吉的額頭親了一下:“你們都很乖,哥哥會好好照顧你們跟母後的。”
泰兒說這句的時候,神情甚是莊重,一本正經地如同起誓。
西閒在旁邊眼睜睜看著這一幕,不知為何猛然心酸,她緩步後退,出了偏殿。
這夜,西閒看著雙生子睡著,又去探望泰兒。
泰兒卻並沒有睡,隻是在聽說西閒來到的時候,忙閉上雙眼裝睡。
西閒走到榻邊,俯身打量小孩子的臉,又過了片刻,她起身走了出去。
背後泰兒才睜開眼睛,他爬起身仿佛想要把西閒叫回來,卻終於沒有,隻是又躺下去,雙手將被子拉高。
半晌,被子裡透出隱忍的哭聲,是泰兒邊哭邊悶悶含混地喃喃說著:“父皇,父皇……你快回來吧,泰兒快要瞞不住了呀。”
西閒並沒有聽見這句。
她吩咐阿照拿了大氅,風帽。
阿照忐忑:“娘娘要去哪裡?外頭風更大了,雪都落了厚厚一層了。”
西閒道:“心裡悶,出去走一走。”又吩咐,“不用叫太多人跟著,清淨些好。”
阿照隻得答應,四個小太監在前挑著燈籠,旁邊左右女官伺候,其後又有兩名嬤嬤跟宮女太監跟隨。
阿照選了很厚的一件大氅給西閒披著,又換了一雙厚底的刺繡夾棉鹿皮短靴,才出甘露宮的殿門,就有北風席卷著雪片子吹了過來。
西閒抬頭,卻見夜空中零零亂亂的雪花,猶如鵝毛飛舞,又像是柳絮因風,西閒緩緩籲了口氣:“這好像還是頭一次看京城內落這樣壯觀的雪片。”
阿照忙道:“是啊,這場雪格外的大。這會兒好像還更急了些,娘娘是不是先……”
“我以為隻有雁北才會下這樣大的雪呢。”西閒對她規勸的話置若罔聞,喃喃了聲,邁步出門。
台階上已經積了半指厚的一層,夜寂無聲,萬籟默然似的。
隻有風跟雪,占領了寒冬的宮闕之夜。
西閒踏雪而出,腳下傳來咯吱咯吱的響動,這每一步,倒像是踩在一顆巨大的心上,那心難以承受,發出了令人酸澀的聲響。
西閒出了甘露宮,放眼看去,借著兩側燈火之光,宮道上都給雪花鋪滿了,毫無瑕疵地綿延往前。
西閒緩步而行,走過一段,轉頭看向勤政殿的方向。
阿照在旁,暗暗握緊了手,卻無法出聲。
但西閒隻是看了一會兒,卻並沒有轉身。
雪花飄落,靜靜地綴在她的風帽上,有的便撲在臉頰之上,甚至她的長睫上也沾了好些,雪又融化成碎碎地水珠,迷蒙了雙眼。
阿照在旁看了半晌,終於道:“娘娘,站太久了,留神會凍到腿腳,不如先回去吧。”
西閒“啊”了聲,果然轉回身來,仍舊回甘露宮。
***
次日,泰兒來向西閒請安,眼睛略有些紅紅腫腫的。
西閒問起來,泰兒說是昨天給雪撲了,並無大礙,且說今兒會留心的。
西閒也並沒再問彆的,隻叫伺候的人多留意。
今兒一整天,西閒沒有再問過趙宗冕半句。
入夜,雙生子已經睡著,西閒並未去看望泰兒,隻是仍披了大氅,戴了風帽,阿照提心吊膽地跟在身旁。
這次,她轉向勤政殿的方向。
又走了一段路,遠遠地已是勤政殿在望。
燈火通明,依稀能看清殿門前侍衛跟太監們的身影。
西閒遙遙地看了足有兩刻鐘,卻並沒有往前,最終仍是原路返回了。
***
到了第三天夜晚,西閒並沒有出甘露宮。
阿照的心稍微安穩,正欲伺候她安歇,西閒卻往偏殿而去。
方才她已經探望過承吉跟承祥,這次,卻是往泰兒歇息的暖閣而去。
內侍們立在暖閣門口伺候,見了皇後前來,忙跪地行禮。
裡頭的宮女打起簾子,嬤嬤低聲道:“太子方才已經睡著了。”
西閒點點頭,屏退了眾人。
一時暖閣裡隻剩下了西閒,她看著前方垂著帳幔的床榻,緩步走過去,伸手撩起簾子。
裡間,錦被給拉的很高,泰兒整個人都躲在被子底下。
西閒看了半晌,終於探手過去,將被子慢慢地掀開。
被子底下,露出了泰兒的小臉,隻是他並沒有如嬤嬤所說已經睡著,而隻是滿麵淚痕,哭的抽噎。
給掀開了被子,泰兒睜開眼睛,見是西閒,一愣之下,忙舉手把臉上的淚亂擦了去。
“母後、”泰兒爬起身來,張開嘴仿佛想笑,但眼中的淚卻兀自流了出來。
西閒靜靜地望著泰兒:“泰兒哭什麼?”
泰兒竭力咧開嘴,想要儘量擠出一個笑似的:“泰兒沒有哭。”
西閒溫聲問道:“告訴母後,發生了什麼事,你父皇呢?”
聽到“父皇”兩個字,泰兒眼中的淚流的更凶了,小孩子的嘴跟著哆嗦了兩下,然後忍無可忍地哭著撲到西閒的懷中:“母後!”
小孩子撞了過來,好像是正撞在西閒的心頭,顫巍巍地疼。
“泰兒乖,彆哭,”西閒輕撫過泰兒的小臉:“彆哭,告訴母後……你父皇怎麼了?”
泰兒不想哭,卻止不住淚,尤其是在母親的懷裡,連日的惶恐委屈,攔不住似的隨著淚水傾瀉而出:“父皇、父皇死了,母後……父皇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