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之人麵對這種場景,隻怕立刻就會嚇得腿軟。
顧恒立在堂下,卻如入無人之境,淡淡道:“黃將軍緊急請本官前來,不知有何要事。”
首座的黃將軍跟顧恒雖然見過兩次,卻並不熟悉,見顧恒神情冷淡,毫無懼怯,倒是有些敬服。
黃將軍道:“請顧統領落座。”
旁邊一名將領起身,斜睨顧恒:“請坐吧。”
顧恒道:“不必,本官前來,不是要跟各位長篇大論,有什麼話請直說。”
“好,快人快語!”那起身讓座的宋參將聞言,一拍椅背道:“不知顧統領可聽說了近來的流言?”
“既然是流言,本官不屑去聽。”
“一般的流言自然沒有聽得必要,但是這件,事關皇上!”宋參將提高了聲音問道:“請問顧統領,皇上到底是去了北境,還是如城中傳言一樣出了意外?”
顧恒冷冷問道:“你這是在懷疑皇後娘娘的話嗎?”
“娘娘的話我們自然不敢懷疑,”另一名將士起身:“那鎮撫司的屍首又是怎麼一回事?”
“世上無名屍首千萬,各位都是浴血過的將領,難道沒見過屍首。”
“有人說那是皇上!”
“放肆,”顧恒轉頭看向那人,眼神冷冽,“聽信流言,汙蔑聖上,你可知這是什麼罪名?”
“罪名?”那將領並不相讓,眼睛隱隱泛紅,“但末將倒是聽說,宮中有人圖謀不軌,謀害聖駕,意圖自立為王。”
“你指的是誰?”
那將領冷看著顧恒,不言自明。
顧恒環顧在場眾將士,如今是一個僵局,這些將領們不知從哪裡聽說了那些話,已經對自己起了疑心。
顧恒回頭看向黃將軍:“將軍今日請本官前來,難道就是為了這些無稽之談?”
黃將軍的態度倒還和藹:“眼下流言四起,人心浮動,雁北軍是皇上的心腹,倘若皇上意欲出兵北境,為何雁北軍這裡絲毫的風聲都沒有聽見?所以請顧統領前來詢問,言辭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這話綿裡藏針,顧恒喉頭一動。
正在此時,“太子殿下到!”內侍高亢的聲音打破了緊張的氣氛。
在場眾將領大驚,顧恒也十分意外,忙回身看向門外。
果然見一高一矮兩道身影,是關潛握著小泰兒的手,兩人走進大門。
堂中各位將領見狀,紛紛起身迎了出來,在院中低頭行禮:“參見太子殿下!”
眾人多數都是甲胄在身,雖未曾行大禮,齊刷刷一動,現場一片聲響。
關潛看見顧恒好端端地,心先放下一半。
此時,泰兒環顧在場眾將領,道:“黃將軍,聽說這裡有人鬨事,看見你在,我便放心了。”
黃將軍一愣,忙陪笑道:“太子殿下,折煞末將了……殿下大概是錯聽了,這裡並沒有人鬨事。”
泰兒笑道:“我也覺著是聽錯了,雁北軍是最忠心於父皇的,又怎會在父皇離京的時候鬨事呢?”
眾將領麵麵相覷,臉色各異。
泰兒鬆開關潛的手,走到其中一名將領跟前:“我記得你,你是宋參將,上次父皇帶我來的時候,還叫我敬你的酒來著。”
那參將正是先前質詢顧恒的將領,聞言忙深深低頭:“太子殿下……還記得末將。”
泰兒道:“那是當然,你是蘇副將,你是秦校尉……”
他挨個走過去,一一喚著眾人的名號。
在場的將領們雖都是身經百戰之人,但在這樣聰慧絕倫的太子殿下麵前,卻都忍不住麵露激動之色,紛紛躬身行禮,毫無先前質問顧恒時候的肅殺冷酷。
最後,是黃將軍恭敬說道:“外頭冷,太子殿下還是進裡頭說話。”
泰兒說道:“我不怕冷。且這裡說話也暢快,先前我跟哥哥進來的時候,聽你們好像在吵嚷什麼,不知是在說什麼?”
眾將領麵麵廝覷,終於,那宋參將小心問道:“殿下,不是我等冒犯,隻是……隻是皇上倘若去了北境,為什麼我們雁北軍一點消息都沒有得到?”
泰兒道:“宋參將,父皇常常誇你足智多謀,你怎麼連這個都想不通?”
宋參將忙道:“是末將駑鈍。”
泰兒負手,昂首道:“父皇常跟我說,他這個皇帝當的不容易,不如之前當王爺時候自在,說打仗就帶兵去打了,可是黨了皇帝,朝中大臣們議論紛紛,多又掣肘,讓父皇很不儘興。”
在場都是跟在趙宗冕身邊的人,聽了這熟悉的口吻,不禁露出笑容。
泰兒道:“所以父皇借著這次的機會,才沒有跟任何人商量,自己去了北境。但父皇沒有帶領你們同去,卻正是因為你們是父皇最重用的心腹。”
大家不禁驚訝。
“你們難道不知道,對我父皇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嗎?”泰兒傲然道,“自然是他的江山,是母後跟我的弟弟們,父皇之所以能夠安心地離開京城,正是因為知道京城有他的心腹兵力駐紮。父皇知道雁北軍會替他好好地保衛京城,守護母後,二皇子三皇子,還有我!難道父皇的苦心,你們一點也不知道嗎?”
眾將領彼此相看,都有驚訝跟惶恐之色。
泰兒又問黃將軍道:“還是說,父皇留你們駐紮京師,保衛京師,是委屈了你們?父皇把最重要的職責交給你們,你為什麼不儘忠職守,反而還在這裡叫囂吵鬨,等父皇回來,你們如何向父皇交代,你們還有什麼臉麵自稱是父皇的心腹屯兵?”
黃將軍給質問的臉上通紅,也不顧身著甲胄,艱難地跪在地上:“末將失職,請太子寬恕。”
其他將領們也紛紛跪地:“是末將們糊塗,請太子寬恕。”
一片沉默中,有一名將領又小聲問道:“可是殿下,鎮撫司的那具屍首,卻又是怎麼回事?”
泰兒道:“你可見過那屍首了?”
“末將沒有見過。”那將領苦笑。
泰兒道:“你沒有見過,怎麼就懷疑是父皇?”
“這……是彆人傳說的。說是那屍首很像是皇上。”
“你跟隨父皇多久了?”
“末將、末將跟隨皇上不久。”
其他將領自然知道,此人是在雁北軍回調京城的時候,才轉職入軍的,嚴格說來並不算是趙宗冕的嫡係。
“我就知道,”泰兒冷笑道:“怪不得你這樣糊塗,父皇何等英明神武,無所不能,又怎會悄無聲息而亡,可見你並不是忠於父皇,也不知他的為人性子,反而一心盼著他出事!因此才聽了一點流言就如此蠢動。”
其他將領儘數詫異,有人突然想到,起初的確是此人有意跟大家說起對於皇帝出京的懷疑,以及鎮撫司的屍首的。
將領們驚疑之時,關潛手按刀柄,道:“鎮撫司早就察覺有人在軍中竄動,挑唆生事,想必就是閣下了?”
那將官臉色發青,唯唯諾諾道:“末將、實屬冤枉……並無此事。”
眾將領中有跟他交好的,正欲為其說話,這將官突然躍起,竟拔出腰間佩刀,向著泰兒撲了過來。
不料人才躍起,胸口便給一腳踹中,原來是顧恒早有防備,旋身一踹,將人撂倒。
那人向後尚未墜地,關潛早就拔刀出鞘。
刀鋒凜冽,往前一步抵在之人頸間:“果然自己跳出來了,說,是誰指使你的!”
那人臉色發青,突然咬牙往前一撞,脖頸給刀鋒刺破,鮮血迸濺。
顧恒本要擋住泰兒視線,可泰兒卻隻冷冷地望著那人自戕,小臉上一片冷肅。
在場眾將領見狀,已經霍然醒悟自己是中了賊子的挑撥離間計了,瞬間心頭冰冷,個個驚悸。
黃將軍額頭有汗流下,率先卸去鎧甲,磕頭道:“末將等癡愚,不知此人包藏禍心,竟幾乎中了賊人的挑唆計策。”
泰兒走前兩步,冷道:“最近京內的確有些不太平,母後被那些流言所擾,都氣病了。我如今隻恨自己不能快些長大,好為父皇母後分憂,但是你們呢?都是父皇最信任的部屬,卻想在這時候給他添加煩惱嗎?”
眾將領也都悚然俯首:“末將等知錯。”
泰兒又道:“幸好現在並沒有鬨出彆的事來,黃將軍,從今日起你要嚴加統軍,查查看還有誰在軍中挑唆,傳播流言,這種居心叵測想渾水摸魚的人才是真正該殺的,你們各位也都自省,嚴查,不管是誰,一旦查明,即刻當作煽動人心圖謀不軌,殺無赦!都聽清楚了嗎!”
“末將等謹遵太子口諭。”齊刷刷地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