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蕩動簾帳, 影影綽綽仿佛有個人影站在那裡。
又嗅到那股熟悉的氣息,西閒心悸的幾乎又要暈厥過去。
終於她鼓足勇氣, 才要去掀開那簾子看個仔細, 耳畔有輕微的腳步聲響起, 然後是阿照壓低著嗓子說:“輕點,彆驚動了娘娘。”
西閒朧忪之時, 簾子已經給很慢地掀開了,看手勢就知道是阿照。
一眼看見西閒側身而臥, 阿照微怔, 又笑道:“方才聽見響動, 還以為聽錯了呢,娘娘怎麼又醒了?”
西閒不答, 狐疑地往她身後看去,卻見是兩個宮女, 左右掃了一眼,也並無動靜。
此刻, 緊繃的心弦才慢慢放鬆下來,更有一種名為悵惘失落的感覺無法遏製地浮現。
西閒覺著疲憊:“沒、做了個夢……”
阿照望著她玉白的臉色:“娘娘一定是擔心太子跟小皇子了, 奴婢方才已經去看過他們了, 都睡得好好的呢。”
西閒聽了這樣貼心的話,才又笑了笑:“是嗎, 太子睡在自己房內?”
阿照道:“是呀, 自從得知皇上在回京途中的消息, 奴婢曾聽太子自言自語地說什麼:‘不能再跟弟弟們一塊睡了, 父皇看見後又會斥責說我沒有做兄長的樣子了’……之類的話。”
西閒眼中又有些酸酸漲漲的,忍不住喃喃道:“太子年紀雖小,卻是最懂事的,其實皇上並不是狠心斥責,隻是皇上的脾氣是那樣的罷了,心裡還是喜歡他的,不然……”
——不然也不會豁出性命去救泰兒了。
西閒道:“好了,你也歇會兒吧。”
阿照又問西閒口渴不渴,身上熱不熱之類,西閒一一否認,看阿照要放帳子,才又問:“你方才進來,沒……”
西閒本要問阿照有沒有看見什麼人,遲疑了一下,這樣問畢竟太令人駭異了,於是改口道:“沒嗅到什麼味道嗎?”
阿照一愣,道:“自從娘娘吩咐不叫燃香,就一直沒有點過。隻是娘娘上次說那個桂花清露好聞,所以今晚上放的仍是清露,且奴婢聞著,也沒有彆的了。”
西閒自從有孕後,對味道格外敏感,又加上天熱,不想殿內有什麼熏香,隻喜歡清淡些的甜香,聽了阿照的話,隻得說道:“沒事了。”
這才重又睡下。
隱隱仿佛聽見阿照在低低地吩咐宮女嬤嬤們,西閒無聲一歎,覺著自己大概是捕風捉影,疑神疑鬼了。
就如同趙宗冕起初“生死不知”那幾天裡,她夜夜失眠,見個花架子也覺著是他,樹影搖晃也覺著是他,有時候看著泰兒,甚至也覺著是他,實在是無可救藥。
何況如今按照行程算來,他此刻正在路上,難道會飛回來嗎。
***
次日早上,關潛送了好多折子過來給西閒看。
這次並不是什麼朝政奏折,而都是些朝賀的折子,有的是恭賀皇帝在絳州打了勝仗,如今凱旋班師回朝,正是國運昌隆,蠻寇挑釁實屬以卵擊石。也有的恭賀皇後鳳誕祥瑞,母儀天下德行光輝,所以早預示著戰事有驚無險。
除了這些言語浮誇的外,也有言辭懇切、言之有物的,提出以後要順勢鞏固對於邊疆的統治,要趁機將五部族抓在手中,免得再產生如北蠻坐大等的心腹之患。
西閒一一看過了,笑對關潛道:“你看看這些人,原先他們罵的狗血淋頭的,現在倒是知道想事情了。”
關潛道:“可不是嗎,先前娘娘壽辰,這些上折子裡的一半大概都沒有叫女眷來朝賀,現在又想起來了。”
西閒笑道:“不能這麼說,這沒來的也未必不是忠臣了,隻不過是不想隨波逐流罷了,而且之前泰和殿那一場,皇上手段過狠,也許還有很多人記著呢,他們敢如此也是有些風骨的,而且朝廷裡一定得有不同的聲音才是正常,就像是方才有幾分折子裡的提議很好,隻是邊關的事情,皇上該最了解,等皇上回來讓他處置吧。”
說到這裡,微微恍神,又道:“興許他們想到的,皇上也早就想到了,許是安排都做好了呢。”
關潛也隨著笑了笑,道:“我看還有人提議,要為娘娘重新操辦壽宴。”
西閒道:“哪裡有過兩次生日的道理,彆聽這些胡話。”
關潛也笑道:“就是怕太簡薄了娘娘,這些日子來一味辛苦操持,總不能好好安心靜修。”
西閒道:“怎麼你也跟著說這些話,我辛苦,難道你就輕鬆了,再者說,我們再苦累,又哪裡比得上絳州的將士,還有、皇上呢。”
說到最後,西閒停下來,仿佛又嗅到那股熟悉的氣息。
抬眼看關潛,卻見他沉靜如初顯然毫無察覺,可見是自己的幻覺。
西閒暗自搖了搖頭:“罷了,終究能守得雲開見月明就行。”
關潛低頭笑了笑,目光卻不由往身側內殿裡瞟了一眼。
西閒出了會兒神,又問道:“文安王那邊怎麼樣?”
“啊……”關潛道:“並沒什麼,起初還在京內走動的頗為頻繁,但自打聽說絳州大捷,皇上回京,就安靜下來。”
“是嗎?”西閒蹙眉想了會兒,忖度道,“按理說不該,王爺這次回京顯然躊躇滿誌,應該不會甘心毫無動作的,你吩咐鎮撫司,還是得好好看著,彆大意了。雖然皇上安妥即將回來,但越是在這個時候,越不能得意忘形,免得給人趁虛而入。”
“潛兒明白,”關潛嘴角微動,一笑:“娘娘彆為這些事操心了,我會仔細統轄的。保證不會有任何意外。”
西閒見他如此信心滿滿,略有些意外,但想到關潛行事越發利落,考慮事情周全詳細,卻的確不必自己太操心,於是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關潛正欲告退。西閒又想起一件事來,因問道:“對了,我也並沒有親自詢問過那傳令官,你有沒有問過他……可知顧恒怎麼樣?”
關潛略略遲疑,才回答道:“您放心,顧恒性命無礙,隻聽說因為之前要防禦北蠻攻城,連續一個月日夜不寐加糧草匱乏,所以病倒了。”
西閒的眼前,仿佛又出現那日顧恒來甘露宮拜彆,他跪在地上,低著頭道:“多謝娘娘嘉許,微臣這一去,隻有一心報國,馬革裹屍罷了。”
還好,沒有真的“馬革裹屍還”。
西閒緩緩籲了口氣:“顧家那邊,可怎麼樣呢?”
關潛道:“已經也派了人去安撫,老夫人倒是很喜歡的。盼著顧大人回來呢。”
西閒才笑了笑:“很好,好歹沒讓她老人家失望。”
說完這件,關潛才退了。
西閒扶著肚子慢慢往後靠了靠,想起前兒的壽宴。
向來親近皇帝的各家女眷都來到了,但顧家除了老夫人跟兩位貴婦外,陸爾思卻並沒有到,陸康夫人跟顧老夫人都說陸爾思因月份大了,行動不便,她們代替陸爾思向皇後朝賀。
但西閒心裡隱約猜測,陸爾思一定是因為上次自己答應規勸顧恒、卻並沒有成事而心存芥蒂了,而且絳州危殆,兵部卻並沒有馳援,陸爾思心裡一定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