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聲?
那是誰的笑聲?
他上下嘴唇哆嗦個不停,連連想往後退,但地上的血粘稠度極高,像是膠水,將他牢牢地釘在了原地。
獵物和狩獵者的身份在一瞬間被扭轉了。
他像是一隻被黏在蛛網上無處可逃的蒼蠅。
“遠野君,你聽不出是誰的笑聲嗎?”
‘恨我也沒用,要怪你就怪你自己運氣不好吧!’
‘誰叫你要相信我呢。’
他聽出來了。
那是他自己……
是他自己在殺死彆人時發出的笑聲。
遠野涼張了張嘴,驚恐聲在嗓子裡打著顫,卻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他看到錦戶舞從森森的白骨前站起身,朝他走了過來。
她的步伐輕盈,腳步聲輕巧,一步一步,優雅得像是赴宴一般。
她沒有被地板上的血液黏住,整個空間裡,唯一動彈不得的隻有他自己。
“遠野先生,你好好看看我。”
她在他的麵前站定,撩起金色的長發,緩緩抬起臉。
然後他看到了上一個被他殺死的少女的臉。
隻不過,她的眼眶裡是空的。
曾經那雙充滿笑意的美麗眼眸,已經消失不見了。
隻剩下兩行緩緩往下流淌的血淚。
滴答——
一滴血淚濺在了他的手背上。
……冰冷的。
遠野涼以前從來不相信世界上有鬼。
‘遠野先生,你要不要聽聽我自己創作的曲子?’
‘我明天,要參加橫濱的鋼琴比賽,如果能拿到名次就好了。’
‘謝謝你能喜歡,很高興認識你!’
他的腦海裡終於浮現出少女紅著臉彈奏鋼琴的樣子,她遞給他的那顆草莓牛奶糖,融化在唇齒間的甜蜜滋味。
她笑起來唇邊小小的梨渦,她憧憬著比賽名次時露出的虔誠表情。
明明在相遇之處,對方是交付了信任的。
“這個世界上的確沒有鬼,卻到處充滿怨恨。”
“遠野君,你不無辜。”
……
錦戶舞看著跪倒在地上,已經昏死過去的遠野涼,神情淡淡地看了一眼手機。旁邊還昏著另一個人——公寓的管理員香取輝也。
剛才所發生的一切,都是遠野涼在她眼睛裡看到的幻象。
九點二十。
距離她發出郵件給阪本,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鐘。
地上少女形態的咒靈似乎還沒有玩夠,正在戳著遠野涼的臉。
“既然憎恨他,為什麼不把他殺死?”錦戶舞問。
咒靈朝她歪了歪頭,似是不解。
“算了,你也聽不懂我的話。反正在術師來之前,你也沒多久可活了。享受這片刻的安靜吧。”
錦戶舞慢慢往上抬起目光,天花板上吊著兩隻奇形怪狀的咒靈,皮膚表麵還在冒著令人發毛的綠色黏液。
真是惡心。
沒眼看,她就沒見過什麼好看的咒靈。
長成少女咒靈這樣的,在詛咒裡已經算是絕色了吧。
在這間公寓裡,存在著不止一隻的咒靈,除去這隻性格溫良無害的四級咒靈,還有兩隻二級咒靈,簡直是個小型的咒靈魔窟。
錦戶舞有嘗試了幾次祓除他們。
然,祓除失敗。
於是隻好將它們吊了起來。
雖然咒靈打不過她,但是從三年前開始,她就沒辦法祓除咒靈了,換而言之,就是他們之間永遠也分不出勝負。
“總是這樣也很麻煩。要是哥哥能回心轉意——”
想什麼呢?
就算到死,他也不會回心轉意的。
畢竟,他和她本就是一類人。
少女出神地想著。
哐——
陽台方向忽然傳來不輕不重的聲響。而後,繾綣的風,攜著夜晚的寒氣,撲麵而來。
蠟燭影影綽綽地晃了幾晃。
錦戶舞睫毛顫了顫,裹緊了睡裙,循聲望向陽台,闔緊的兩扇落地窗扉大開。
而開窗的不速之客,此刻單手抄著兜,吊兒郎當地靠著窗扉,穿堂而過的風,卷起了這人搭在肩上長款風衣,簌簌作響。
他背光而立,一頭銀發幾乎融入了月色中。
微光避他而入,投在地上,將這人頎長的身軀,拉成一道長長的影子。
對方朝她揮了揮手,一副十分熱情熟絡的樣子。
“哎呀,你看上去很困擾呢。”也依舊用著最有磁性的聲音,說著最欠扁的話,“看得到也抓得到,卻祓除不了,說出去要被人笑死的吧。”
錦戶舞沉下臉,目光陰鬱地看著麵前的人。
阪本再怎麼大佬,也不至於區區幾隻低級咒靈,就請動了最強的咒術師吧。
村民們都是普通人,沒人打得過夏油傑,紐扣是他自己摘下的。
高一的時候,夏油傑曾經許諾過,等他畢業了,就把校服上的第二顆紐扣送給我。
紐扣上沾了血,我洗了很久才洗掉。現在這顆紐扣就躺在夏油傑的手心裡,被它的原主人隔過時光在審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