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幸運。”
真正不幸的,是那些根本不知道自己應該追逐什麼的人,是那些知道應該追逐什麼,卻被現實的種種羈絆牽絆住無法前行之人——是那些明明已經踏上前路,最終卻隻能被迫止於中途之人。
就好比她。
命運似乎總是愛跟她開玩笑。
當她以為自己隻要吃喝玩樂,當個無憂無慮的公主時,命運將她打入泥底,讓她不得不奮力掙紮,努力向上,再做不成曾經那個天真的公主。
當她以為終於找到人生的方向,活著的意義,並且真的努力走上那條路,並且自覺走地還不賴時——
她卻又突然必須停下。
於是她隻能困在原地,進不得,退不得,仿佛困獸,焦躁地在原地打轉,想要繼續前進,可卻已經失去了前進的方向。
她不知道該往哪裡走。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她日複一日,虛度光陰。
她的身體還年輕,可她的心卻似乎在慢慢腐朽。
她終於明白那些貴夫人們為何那麼害怕老去。
她突然站起身。
她走出那片樹蔭,讓身體置身於陽光之下。
她向著那輪灼灼烈日走去。
一步。
一步。
又一步。
……
開始很慢,逐漸變快,而在她已經駕輕就熟、腳步輕快時,她陡然停下腳步。
仿佛眼前有一麵無形的牆,令她再也無法向前一步。
隻能困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那輪烈日在西天沉沒。
而她始終困在原地。
*
不知何時,睢鷺站到了她身旁,一言不發地陪她站了許久之後,突然伸出雙臂,將她抱在懷裡。
樂安從沉思中回神,看到少年的嘴張張合合,似乎想說什麼,但終歸什麼也沒說出口,隻是更用力地抱緊她,緊到她脊背發痛,被迫從漫無邊際的神遊中回神。
某種意義上也起了作用了。
於是她“噗嗤”笑了。
拍拍他的背。
“你是在想該怎麼安慰我嗎?”
少年沒有說話,隻是頭顱輕輕點了一下,下巴落在她頭頂,輕輕摩挲著她頭頂的發旋兒。
“不用的。”樂安懶懶地將下巴放在少年肩膀上,任全身的重量都被少年托起。
“我明白的,其實我一直都明白。”
從做出決定的那一刻起,從發現自己的不對勁起,樂安其實一直都明白的。
四年前,剛做出決定的時候,或許她還沒有徹底明白,於是那時候,她還有一股氣兒撐著,她覺得哪怕她從那個位置上退下來了,她仍舊能做許多事情,她沒有失去方向,她還能繼續奔跑。
於是哪怕每日吃喝玩樂,報複般將過去十幾年勤於政務而沒有玩的東西通通瘋狂玩一遍,她的心底仍然有著信念,她仍然關心著朝堂上的一舉一動,仍然會在覺得自己該出手時就出手。
所以她還能撐著。
但四年之後的現在,她已經徹底明白了。
如今的朝堂不需要她。
從此她就做個富貴閒人就好,那個她一手帶大的孩子不會在這點上虧待她,他一點不吝嗇,他會給她最大的恩寵,財富、尊榮、奴仆、食邑……以及發自內心的對她的敬愛。
——前提是她做回一個公主。
做回那個早已經被她忘記該如何做的,隻知道吃喝玩樂的李臻。
可是,她已經走出去太遠太遠了啊。
遠到她早已不知道,該要怎麼重新做一個“正常”的公主。
失去了前路,又忘了怎樣走回去。
於是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頹廢、沉淪,整日昏昏欲睡,每天看著太陽升起落下,仿佛等待死亡來臨的老人。
“但我知道我的狀態不對勁,我知道自己不該自憐自艾。”
“我隻是有點控製不住自己。”
“於是就放任自己任性了這麼久。”
“但是——”
樂安抬起頭,從他的懷中掙脫。
“我會走出來的。”
她對著他微笑,眼神堅定而清澈,就像她身後明亮的太陽。
“曾經那麼難都走過來了,這一次,我不信我走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