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樂安也不是一聲招呼也不打就偷溜出府的。
她留了個紙條, 說自己想一個人出府走走,讓府裡的人不用尋找也不用擔心,她不是被人綁架了, 等散完心了自個兒就會回來。
但公主府又怎麼會真因為她說不擔心就不擔心, 就算開始不擔心,可眼看天都黑了,公主卻還沒回來, 心再大也繃不住哪,於是公主府著急忙慌地準備滿京城尋人。
而公主府這動靜, 自然很快傳到宮中。
李承平心急如焚, 轎輦都未乘,快馬加鞭來到公主府, 同時急令左右金吾衛、禦史台抽調人馬, 協助公主府滿京城找尋樂安公主蹤跡,於是此時公主府門前那條街上才燈火通明,滿是兵士。
而做完這一切後的李承平, 則一個人來到後院,麵對院牆獨自發呆。
——卻沒想到抓奸抓雙。
呸,不對, 是人贓並獲。
呸, 也不對!
李承平放棄形容此刻心情,再次怒瞪向睢鷺。
“你彆看他, 跟他沒關係。”樂安揮揮手, 示意睢鷺先溜, 一邊對李承平道。
經曆了一番尷尬的牆上牆下三個人六隻眼你看我我看你後, 這會兒樂安和睢鷺終於下了牆, 因為怕樂安摔著, 所以,最後還是睢鷺攬著樂安的腰,一起跳下來的。
李承平眼睜睜在下麵看著這一切,臉上就跟開了染料鋪似的。
等到倆人終於站定,李承平自然是柿子撿軟的捏,不敢衝自個兒親姑姑發火怪她讓自己擔心,隻能使勁兒瞪著睢鷺,試圖用眼神殺死他。
於是樂安很講義氣地給睢鷺說話。
然而此時此刻,她這話無疑像是為了給睢鷺開脫而撒謊。
姑姑以前可沒乾過一個人悄悄離府出走這麼叛逆的事兒,睢鷺一來,她就乾了,再加上回來時這鬼鬼祟祟的模樣……不是還沒成親嗎!
所以,準是睢鷺慫恿的!
李承平自覺自個兒的推測十分合情合理,因此眼神絲毫不肯放過睢鷺。
樂安好說歹說,才叫他表麵相信,真是她自個兒想出去走走。
“姑姑出去走也帶幾個人,不然多叫人擔心啊。”表麵上相信了樂安的說辭後,終於放棄用眼神殺死睢鷺的李承平終於看向樂安,小小聲地抱怨。
“嗯,是我魯莽了,下次帶上人。”樂安笑著說。
李承平沒想到她是這個回答,一下有些愣住。
往常若是她乾了什麼理虧的事兒,哪次不是耍賴,就算心裡認了,口上卻仍舊斷然不肯服半聲軟的,尤其在他麵前,樂安可是非常在乎長輩架子的,寧肯嘴硬也不肯在李承平麵前丟了長輩的麵子。
“怎麼了?”樂安笑笑看著他。
“沒、沒什麼。”李承平慌忙答道,隨即又問,“姑姑……是不開心嗎?”
不然為何突然想出去走走?
李承平五味雜陳地想著。
樂安搖搖頭,“沒有,我很開心,馬上就大婚了,我當然開心。”
她說著,臉上仍舊帶著笑,笑地輕鬆自在,樂觀悠閒,半點沒有假笑的樣子,加上她此刻一身布衣,梳妝打扮都是民間普通婦人的模樣,眉眼還做了些掩飾,這模樣,竟一時叫李承平有些恍惚。
恍惚回到很久很久以前,她還帶著他在民間流浪時的樣子。
那時候,樂安似乎就常常是這種裝扮。
沒有後來重新做回公主後的雍容華貴,而是簡簡單單,普普通通,像個普通的民間婦人帶著她的孩子一般,費心地帶著他。
那時候日子很苦,她和他要逃難,要果腹,要克服生活中許許多多的磨難,可李承平恍惚記得,那時候她笑地就像此時這樣。
輕鬆,悠然,沒有一絲虛假和欺瞞。
那時候,她隻會因為開心而笑。
而不是後來,無論心裡怎麼想,臉上卻始終笑著。
開始時,她那假笑是對著那些跟她鬥智鬥勇的朝臣,後來,是對著無數對她口服心不服的人們,再後來……
再後來,也不知道從何時起,李承平已經分不清,她對他露出的,到底是真笑,還是如同應對過往那些她討厭的人一樣的、他以為唯獨不會對自己露出的,敷衍的假笑。
李承平慌忙扭過臉去。
好在夜色深重,哪怕院中掛滿了燈籠,暈黃的燈光透過密封極好的燈紙再灑下來時,已經照不到他臉上一時的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