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倪說完後,兩人之間沉默長達好幾十秒。
或許更久。
她拽著江以明衣角不肯鬆，怕手一撒，人就不見了。
他聲線清冷微沉，與夏日燥熱風一起送到耳邊。
“喜歡？”語末揚起一點,江以明問：“你了解我嗎。”
沈倪想了想：“算了解一點？”
“那你所謂喜歡多半是錯覺。”
江以明說完視線下垂,落在她手上：“還不鬆？”
“不鬆。”沈倪倔脾氣上來，直勾勾盯著他,“你怎麼知道就是錯覺？萬一不是呢？”
“那就不是吧。”他更無所謂了。
薛定諤喜歡。
這要怎麼解釋？我就是覺得自己喜歡你？
每個瞬間心動加起來可以繞地球兩圈喜歡？
沈倪撇撇嘴,放手：“江醫生，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不試。”他直接往樓道裡去。
沈倪緊緊跟在身後,繼續說：“你討厭我？”
“沒有。”
“你不喜歡我這個類型？”
“不知道。”
“既然又不討厭,又不知道到底喜歡什麼類型，試試你又不吃虧……”
她絮絮叨叨直往上走，沒注意到前麵江以明突然停下腳步。
猝不及防就跟他後背撞了個滿懷。
“嘶——”
沈倪條件反射捂住鼻尖，“江醫生。”
聲音裡滿是黏糊糊抱怨。
江以明轉身正對向她,兩人一前一後站位把原本就狹小樓道口堵得嚴嚴實實。
他垂下眼睫，眼底壓根沒有剛被人表白過悸動。
永遠深不見底，永遠情緒欠缺。
“有些事情能試，有些事情永遠試不了。”
男人嗓音低沉,這句話一如既往說得很平淡，“我沒什麼值得你喜歡。”
他說完徑直轉身往上。
沈倪站在拐角處窗口,被傍晚熱浪裹得暈頭轉向。
好半晌,她反應過來。
人生第一次表白,被拒了。
***
在經曆第一次告白失敗後,沈倪花了短短幾分鐘就從挫敗感裡走了出來。
她其實沒想過江以明會答應。
說完“我好喜歡你”之後隨隨便便來一句“我也是那我們談戀愛吧”這種,壓根不可能存在。如果存在,就不是江以明了。
沈倪從第一眼看到他,就看出了他與眾不同。
江以明足足比她大八歲。
或許是年齡差，或許是什麼彆。
她總覺得兩個人之間有層隔閡，有時候深有時候淺。
他明明在眼前，卻觸手不可及。
沈倪想了一圈，沒從自己生活中找到第二個與江以明年齡相仿朋友。
最最最接近，應該就流月了。
她重整旗鼓，直接給流月飆了個電話。
“呐呐寶貝來交稿了？”
沈倪借了個幌子：“嗯……是有點小問題想跟你探討探討。”
“噢上次說要刪掉劇情嗎？那個真不行誒，雖然我也知道刪掉後劇情會比較沒那麼刺激啦但是偽骨科啊師生啊出軌向這些出刊真不行哦。”流月一口氣不帶停說完一堆，真誠建議：“所以我還是傾向於讓你重新加點正能量角色來替換嘛。”
沈倪望著天花板：“就是這個新角色吧……”
“嗯嗯？老福特上那張圖？那個可以誒，是什麼設定？”
“……一個很難搞定兒科醫生。”
流月那邊沉默了幾秒：“你現在非要畫這麼野嗎？”
沈倪原創漫畫原本在老福特上連載，構思很野。
剛點進去以為是少女漫戀愛番，兩個情節後劇情大反轉，與主角唯美戀愛對象隻是她其中一隻獵物。
獵物列表裡，同時存在著男A、男B、男C、男D……
她要撕開所有道貌岸然假象，把種種出軌證據昭告天下。
男人捕獵者，又名——《雅痞》。
流月沉默過後，突然打開新思路：“兒科醫生也不是不行，還挺有反差感。平時溫溫柔柔，對小孩子又耐心。其實私底下是隻浪蝶，妙啊。”
沈倪懶得解釋了，順從點頭：“所以這種難搞角色，我還沒想好要怎麼攻略。他這個人是這樣……”
她把江以明形象籠統概括，給流月灌輸過去。
半個小時後，流月陷入深思：“這麼難搞？不過你這回人設搞得比哪次都詳細好多，我都有畫麵感了。高冷不可怕，怕就是你說這種冷太陽。”
“冷太陽？”沈倪莫名。
“是啊，看似高冷，其實心裡對誰都挺溫柔。全世界在他心裡分不出個你我高下，這還不難搞？我願稱之為冷太陽。”
沈倪：“……”
她咳了一聲：“所以冷太陽要怎麼搞？”
流月傾儘全力給她講了一課。
沈倪籠統歸納完，把其中一點提到了最前麵，也就是江以明拒絕她時說那句話——你了解我嗎。
不了解，努力努力不就行了。
第二天沈倪就付諸了行動。
早上聽到江以明出門沒多久，她也收拾好出了門。目地與他一致，都是鎮醫院。一樓是門診大廳，二樓最東麵就是兒科診室。
沈倪跑到二樓才發現，鎮醫院兒科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先前還在京城，有次她半夜發燒去掛了急診。
急診分兩邊，一邊是大人，另一邊專門針對兒童。
那會兒春秋換季，她去看那一側排個兩三號人就到了。再看兒科那側，堪稱盛景。整條走廊被孩子哭鬨完美占領。
小孩在哭，大人在陪。誇張一點甚至是全家出動。
裡邊醫生忙得焦頭爛額，連喝口水工夫都沒有。
沈倪從此對兒科留下了極其深刻印象。
所以當看到這兒科診室門口稀稀拉拉七八個人時，以為自己走錯了地兒。這連支小分隊都組建不起來。
這還不是最尷尬。
最尷尬是走廊上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望過來，看著她這麼一個沒帶孩子自己跑來看兒科大人。
沈倪就是想來觀察下江以明工作環境。
從他工作入手，了解他這個人。
她硬著頭皮找了圈座位，意外發現有個落單小孩兒。於是就這麼挨著小孩坐了過去，試圖緩解尷尬。
“小孩兒，你病啦？”沈倪沒話找話道。
小孩往邊上挪了一點：“我媽媽不讓我和壞女人說話。”
沈倪：“……”
她今天出門特意穿得非常……樸素。
Evisu絕版T恤，胸口刺繡老虎可愛得要死。和壞女人哪裡沾邊了？！
哪裡？！！沾邊了！！！
沈倪扯扯嘴角，非常溫柔地說：“好呢，壞女人也不想和你說話。”
要不是你一個人，坐你邊上就能少沾點注意力……
要不是你這個位置正對著診室門，能看到裡邊醫生……
我！才不坐！！！
沈倪抿起唇，不再說話。
她注意力全從虛掩門縫透了過去。醫院走廊因為人少並不吵鬨，能隱隱聽到裡邊傳來聲音。
“感冒而已，不用那麼緊張。”
“回去少吹空調，這是第幾次貪涼來醫院了？”
“不打針，去吧。”
沈倪成功從各種聲音中分辨出了江以明嗓音。
明明如山泉般冷清，她卻聽出了水溫柔。
裡邊出來一老一小兩人，伴隨護士高聲喊：“下一位。”
幾秒後。
“高天天小朋友在不在？高天天家長，帶小孩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