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條走廊安安靜靜，不見有人起身。
沈倪瞥了眼身邊略顯著急小朋友，問：“小孩兒，是不是你？”
“我媽媽去上廁所了。”小朋友不停東張西望，“還沒回來呢。”
門縫裡探出個腦袋，問：“沒來嗎？沒來要下一位了啊！”
家長不在，小孩基本說不清自己情況。
這就是兒科醫生和患者溝通起來麵臨最大問題。
沈倪才不會越俎代庖，誰知小朋友卻盯上了她：“姐姐，你陪我進去吧。”
“剛我不還是壞女人呢麼。”沈倪覷他一眼。
小朋友登時紅透了臉：“……我錯了。”
看他說話挺條理分明。
沈倪猜他能說清自己狀況，下巴尖兒朝裡邊偏了下：“走唄。”
診室不大，一間屋大小。
沈倪剛進去就看到了江醫生。
她是第一次見江以明穿白大褂，肩縫把他原本就好看肩胛線條勾得格外挺括。意外是，他鼻梁上罕見地架了一副細邊眼鏡。把原本冷寂眉眼遮去了大半，像蒙上濾鏡般柔和起來。
他手邊是本還沒闔上小本子。
紙張翻頁聲在小小房間顯得尤為清晰。
他寫完翻過一頁，大約是感知到了身邊有人坐下，筆尖頓了一下：“哪裡不舒服了？”
小朋友可能習慣了爸媽在邊上幫忙交流，下意識抬頭看沈倪。
沈倪被看得一頭霧水。
她隻是以為這小朋友需要個大人陪著。
那邊護士提醒道：“哎，小孩媽媽講一下呀，哪裡不舒服了？”
沈倪：“……”
媽媽個鬼哦。
她一垂眸，就對上了江以明剛剛抬起視線。
兩道視線在半空中撞了那麼一下。
江以明麵色變得複雜：“……”
沈倪再次感受到了破罐子破摔味道，她拍拍小朋友肩：“高天天小朋友，我覺得你有必要自己跟醫生哥哥好好解釋一下。”
——你解釋吧，我累了。
“我媽媽，我媽媽……”
小朋友張望了兩圈，突然捂住肚子：“我肚子疼。”
江以明探身過去，手指抵著小朋友肚子揉按住幾個點，耐心詢問：“哪裡疼要說，這裡……還是這……這？”
“疼！”小朋友冷不防喊出聲。
沈倪被他突然拔高聲音嚇了一跳。
她這會兒站在診室後知後覺感到了尷尬。
小朋友被江以明帶著去旁邊小床上平躺，又重複按壓了幾個點。
她以不明不白身份站在邊上圍觀。
沒多久，外邊一串高跟鞋聲，孩子媽媽找了進來。
女人明顯鬆了口氣：“你這小皮蛋怎麼自己就進來了，我找你半天。”
她說完孩子轉向江以明，“醫生。我家孩子早上就喊肚子疼，疼到現在了。連學都上不了，說是一下一下戳著刺痛。您看看是怎麼回事？這要拍片還是什麼嗎？”
“不用。”
那邊江以明拍了拍小朋友肩，“起來吧。”
小朋友刺溜兒一下坐直，摸了摸肚子：“媽媽，我好像不疼了。”
女人驚訝道：“好了？真不疼了？醫生。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都疼一早上了，這會兒說不疼。這是不是一陣一陣？回去萬一再疼呢？”
沈倪也在邊上想，江以明是什麼回春手，摸一摸按一按就好全了。
就聽他語氣平淡地說：“回去排個宿便就行了。”
沈倪：“……”
女人抿抿嘴，帶著小孩一臉無語地出了診室。
在下一位病人進來之前，沈倪看到江以明眼風從她身上刮過。
他摘下眼鏡揉了下眉心，對上她：“你呢，不解釋解釋？”
沈倪：“…………”
能怎麼解釋，我追你來了。
***
沈倪生無可戀地在走廊找了個座兒再次坐下。
她這次無視周圍人眼光，反正又把自己摔到了罐底。現在滿腦子都是江以明剛才那句話。
——“你這麼大，應該不太屬於兒科範疇。”
算了，反正被他嘲笑了。
沈倪索性塞上耳機，就地成佛。
大不了就等到中午午休，她再厚著臉皮找江醫生吃個飯。
怕什麼。
都給人當了一回孩子媽了，還有什麼是她沈倪做不到。
沈倪眯起眼，往後靠了靠，找了個舒服坐姿。
列表裡歌循環一周，終於挨到醫院午休。
江以明一從診室出來就看到了沈倪。
走廊空蕩蕩，隻有她還仰著頭靠牆而坐。
她今天穿了件胸口繡著虎紋黑T，下擺掖進褲腰。把那段青春又有朝氣腰線展現得淋漓儘致。露在衣服外麵胳膊細白細白，宛如嫩藕。
從她麵前路過時，她還維持著之前動作沒動。
江以明偏了下頭，才發現她耳邊有兩根細白線從身側垂了下來。長睫覆著，連抖動痕跡都沒有。
江以明鬼使神差出手勾了下那段耳機線，就看到她猛地從睡夢中驚醒。
剛醒來時連眼神都是迷茫。
像某種受了驚嚇小動物，也有點像什麼都不懂小孩。
伸出去那節手指默默收回，不動聲色理了下衣襟。
江以明垂下手：“要待到什麼時候。”
沈倪慢慢恢複意識，眨眨眼：“江醫生，你下班了？”
她嗓音還帶著鼻音，莫名讓人聯想到年糕這種東西，有點黏，還有點糯。
江以明糾正她：“是午休。”
“對啊，我就是這個意思。”沈倪一笑，眼睛就像月牙兒：“反正來都來了，我想著要不然就等你一起吃個午飯？”
醫院到裡春巷短短幾步路，壓根配不上“來都來了”這四個字。
沈倪察覺到昨天表白失敗後，江以明刻意拉大距離感。
在他開口拒絕之前，她快速上了自己話。
“你想吃什麼？要不我們就這附近隨便吃點兒？好歹等了你半天呢。你們醫院怎麼這麼冷，剛剛睡著都快感冒了……”
沈倪很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再問：“吃什麼啊……好餓。”
幾秒後，她如願看到江以明抬手，用指節抵了下眉骨。
“隨你。”他說。
醫院毗鄰老街，在吃方麵選擇性並沒有擴大。
整個鎮子就那麼點地方，該嘗過都嘗過了。
不知是什麼力量驅使，他倆走方向都是朝著好運麵館。
沈倪沒太意外，點了碗素麵坐下。
她還記得上次來時情景。
她坐在空調底下，江以明和小孩兒隔著過道坐隔壁。那一幕似乎還在眼前。轉眼，小麵館依然是煙火氣十足小麵館，而吃麵人少了一個。
沈倪托著腮，眼神飄遠了。
“江醫生，你說那小孩兒在新地方會過得怎麼樣？”
“不知道。”江以明答。
沈倪撇撇嘴，心想不愧是江以明。
都這個時候了，連半句好話都不會說。
她故意說：“那我知道了。等哪天我不追你、回京城了，要是彆人問起‘哎江醫生，原先住你樓下那姑娘呢，你說她回去過得怎麼樣了？’那時你肯定也說不知道吧。”
江以明那個位置右手邊是牆。
頭微微抵向牆麵時候，從沈倪這看過去，表情是很模糊。
但沈倪覺得無所謂，反正他總是那副什麼都泰然處之樣子，也不會有多餘表情。
他眉眼隱匿在另一側，透不出情緒。
沈倪說完後他好似往這邊偏了一點，幅度小得很容易讓人忽視。
沈倪以為自己看錯了。
然後聽到他說。
“你說前提都實現話，會過得比現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