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蘊微微挑眉,露出今晚的第一抹笑,“嵐,和喬在一起待久了,把他的習慣全都學會了。”
據說,父親做壞事前喜歡喜歡喝咖啡。喬跟在他身邊久了,也以自己的方式理解此類奇奇怪怪的美學。
嵐抬起被鴨舌帽擋住的雙眼,帶著小少年的倔強,反駁道:“請不要把喬和嵐相提並論,嵐有自己的優雅。”
如果可以的話,時蘊很想掀開他的鴨舌帽和口罩看看,他現在到底是什麼樣的表情。
窗外的場景一幀又一幀倒退,時間的流逝仿佛都慢了些。
午夜降臨,懸浮車從空中航道下降,被道路兩旁的燈盞透亮。植被在燈光的覆蓋下,沉澱出大片大片的陰影,陰影處模糊不清,仿佛藏著無法窺視的秘密。
時蘊下了懸浮車,早前的微雨過後,夜空乾淨又剔透,午夜時分是夜生活最熱鬨的時刻,年輕人三五成群嘻嘻哈哈走進遊樂場。
一層的娛樂廣場有機甲表演,驚呼聲此起彼伏,震天的音樂幾乎要響徹天空。
遊樂場裡和時蘊有一樣打扮的人不在少數,她完美的融入了這個喧鬨的世界。
走進人群中,時蘊望了眼幾乎要聳入雲層中的高樓,往大廳走去。
她臉上貼了嵐特彆準備的活性麵具,能百分百模擬真人。
刷過票後,她和幾個嘰嘰喳喳的年輕人一起踏入直升升降梯,當升降梯門要關閉時,一道急匆匆的聲音傳了過來,“等等等等!”
時蘊剛覺得這個聲音有點耳熟,耀眼的粉頭發便闖入了她的視線。
危秋敘擠進升降梯,對升降梯裡裡唯一的乘客時蘊道:“抱歉,等我們一下。”
聽到我們兩個字,時蘊眼皮一跳。
緊接著,他把上半身探出升降梯外,揚聲道:“謝寒朔!你他媽能不能快一點?彆讓小哥哥小姐姐們等我們!”
是,時蘊帶的假麵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年輕,還特意穿了假肌肉,墊了增高鞋墊。
聽到謝寒朔三個字,升降梯裡嘰嘰喳喳的小年輕們同時轉過頭,等待著鴨舌帽的少年出現時,有個男生沒忍住,喊了聲臥槽,女生們也捂著嘴一個勁兒的盯著他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遇到真人了。
謝寒朔依舊帶著黑色鴨舌帽,但這次沒戴口罩,他仿佛沒有發現升降梯裡的騷動,正拿著一朵粉色棉花糖吃得很認真。
危秋敘對著升降梯裡激動的幾人笑出大白牙,粗魯的把謝寒朔拽進升降梯,還碎碎念,“你是蝸牛嗎?磨磨蹭蹭磨磨蹭蹭?電影都快開場了!”
三個女生互相拽著對方的衣服,神情萬分激動,麵頰也微紅著,想說什麼卻不敢,隻能小心翼翼用眼神看著謝寒朔和危秋敘。
謝寒朔終於吝嗇從棉花糖上挪開視線了,第一眼看的卻不是危秋敘,也不是恨不得把眼睛粘在他身上的其餘幾個人,而是時蘊。
時蘊此刻靠在牆壁上,渾身散發出‘老子很煩彆靠近我’的氣息,像極了操天日地老子天下第一的中二少年。
她現在的打扮就算是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的江諧來了也認不出來,危秋敘和謝寒朔不可能認出他。
如她所想,謝寒朔的目光隻是停頓了一瞬間就挪開了,繼續吃著棉花糖,有些粉色糖漬粘在他的唇瓣上,顯出幾分不同尋常的可愛。
三個女生拚命捂著嘴,忍住要發出尖叫的衝動。
時蘊從升降梯裡的倒影中彆開目光。
隻聽叮一聲,升降梯裡的其他人依依不舍出去了。讓時蘊稍稍覺得奇怪的是,他們明顯是謝寒朔的粉絲,遇見之後應該飛撲而至,要麼混臉熟要麼搭話要麼簽名,怎麼到離開什麼也不乾?
危秋敘見他不搭理自己,重重哼一聲,“看吧看吧看吧,你吃棉花糖的樣子被你的小粉絲們看見了,回頭你看還有沒有人喊你老公!”
謝寒朔終於對他的話有了反應,慢聲道:“我還沒有老婆。”
他的聲音是很明顯的清冷幽音,清明又透徹,明明是句玩笑話,他卻回應的很認真。危秋敘也有點招架不住他的單純與不合時宜的執著。
“行行行,知道你單身,快點把棉花糖吃了,彆回頭看電影的時候糊一臉。真不懂這種甜到發膩的東西有什麼好吃的?能喜歡成這樣?”
從剛才就對他愛搭不理的謝寒朔吃棉花糖的動作一頓,道:“你不懂,就是好吃。”
危秋敘嘖了聲,“高冷反差萌真是給你玩明白了。”
同樣2G衝浪的謝寒朔不解抬眼,危秋敘扶了扶額,“我為什麼和你這種無聊直男是搭檔?我要拋棄你,去找單兵姐姐玩耍!”
“快滾。”謝寒朔讚同了他的想法。
時蘊聽著他們倆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的拌嘴,出了升降梯。
她不懂,危秋敘和謝寒朔明天沒有訓練任務嗎?大晚上的竟然來瘋狂遊樂場看電影?
算了,不管他們來乾嘛,隻要不妨礙她,蹦迪一晚上都與她無關。
時蘊沒有直接去71層,而是在六十八層出了升降梯,六十是遊戲廳,提供的遊戲是星際大戰,整層樓的燈光都是暗色的,還充斥著遊戲bgm。
每個人都沉浸在遊戲中,沒人注意到有人進來了又去了安全通道。
目的地在七十一層,她選擇最不起眼的六十八層進入安全通道,再步行上樓。
監控已經被嵐替換,她需要避開的是可能存在的目擊者。
紅靄時11月28日淩晨0點47分。
距離黎魏抵達隻剩8分鐘。
時蘊取出狙/擊/槍零件,以最快的速度完成組裝,架設狙/擊/槍,調整好射擊角度。
從71層樓往下眺望,來往的行人與螻蟻無異,可在時蘊眼中,每個人的麵容都十分清晰,她還能看到距離此處近兩千米的星際港口外的行人,甚至更遠的地方。
有人步履匆匆,有人行動悠哉,還有的興師動眾……這便是S級體能的優越性,身體素質極佳,在戰鬥方麵擁有得天獨厚的天賦。
紅靄時11月28日淩晨0點53分。
距離黎魏抵達隻剩兩分鐘。
時蘊靠在玻璃窗邊,拉動鴨舌帽的帽簷向後,額前露出的假發被夜風吹拂著如同深海水草緩慢飄動著。
她注視著漆黑的夜空下熱鬨非凡的遊樂場與燈火通明的心地港口,將食指扣上板機。
紅靄時11月28日淩晨0點54分。
距離黎魏抵達隻剩一分鐘。
時蘊屏住呼吸,她已經看到了空中航道上黎魏乘坐的高速移動懸浮車。
隻要等懸浮車停靠星際港口,走上因其特殊身份而開辟獨特的通道時,開——
“你想做什麼?”
泠泠的幽音由遠及近,時蘊猛然回頭,對上了謝寒朔深邃的暗藍色雙眸。
他站在監控的盲區裡,也不知站了多久,漆黑的安全通道幾乎要將他的麵孔覆蓋,時蘊卻清楚看見了他的模樣。
他手中的棉花糖已經不見蹤影,鴨舌帽微微抬起,露出白皙俊美的臉龐。
她站在通往71層的安全通道裡,被窗外遊樂場耀眼的光芒稍稍照亮了側臉。
他站在71層安全通道的出口,隱於黑暗中。
嵐失去了一貫的冷靜,語氣裡帶著幾分急促道:“主人,我找不到任何他進入安全通道的監控,對方可能有個不弱於我的數據AI,悄無聲息的篡改了監控。”
時蘊抿著唇,嵐在她身邊這麼多年,她很清楚嵐在數據世界有多強的實力,他曾多次進入聯邦主係統都未曾被察覺,今天卻在這裡翻了車?
謝寒朔的眼神平靜無比,沒有捉到恐怖分子的憤慨,也沒有發現她架設狙擊槍的好奇,隻是安靜的注視著她,似乎剛才出聲也隻是為了提醒她自己的存在。
那一瞬間,時蘊幾乎以為他認出了自己,又在頃刻間否定。
她自己照著鏡子都認不出自己,謝寒朔不可能知道她是時蘊。
麵臨聯四最強單兵的壓迫感讓她冒出了細微的冷汗,耳邊無聲的倒計時提醒著她再不動手她將會錯過最佳的狩獵時機。
短暫一秒鐘的猶豫,時蘊抬起R-532狙/擊/槍,幾乎是同一時刻,有道聲音闖了過來,“謝寒朔,你是掉坑裡了嗎?這麼久?”
危秋敘抱著爆米花朝安全通道探頭,目光觸碰到時蘊的瞬間,他一聲臥槽。
而在此時,正要下車的黎魏不知怎的,突然拽住了‘秋木微’的手臂,進了時蘊的射擊盲區。
一滴冷汗從她額前滴下,此時此刻,即便她開了槍也無法命中黎魏,更無法逃開謝寒朔與危秋敘兩個人的包圍。
耳邊是嵐稍顯擔憂的提示,短暫的權衡後,時蘊一腳踩上了窗沿,謝寒朔當即上前一步。
誰都沒來得及說話,時蘊便提了提嘴角,道:“抱歉,打擾你們的觀影雅興了,再見。”
話落,她抱著R-532狙/擊/槍向後倒去。
夜晚的冷風吹拂而過,風撩起她微短的發絲。
嘭一聲,危秋敘手裡的爆米花摔到了地上,從牙關裡擠出一句話,“草!這兄弟瘋了?這也跳?”
謝寒朔一腳將他踢開,借力飛撲而下,毫不猶豫跳了出去。
危秋敘瞪大了眼睛,“草!謝寒朔!你踏馬也瘋了?”
呼呼的風聲在耳邊吹過,謝寒朔看到對方輕巧踩在70層高樓的牆壁上吊著鋼絲武器一路向左跑動,並在空中回身對準2899米外的星際港口,甩出一槍。
能源彈衝破了風的阻力,裹挾著絕對的勁道呼嘯而至。
陰晴不定的天空突然啪啪啪掉下大滴大滴的雨珠,遊樂場觀賞機甲表演的遊客們紛紛撐開雨傘,抱怨著天氣預報明明顯示今晚到明天中午的天氣都是晴朗。
黎魏皺眉看著落在眼鏡上的雨滴,語氣也多了幾分冰冷,“小少爺,都到這兒了您還鬨什麼?上將知道了,您不會有好果子吃。”
‘秋木微’憤怒的把他往外推去,在後者輕蔑的眼光中,輕巧的笑了笑,“黎副官。”
前後一秒的轉變太大,黎魏皺起眉頭,還未說話便聽他詢問。
“你給人送過禮物嗎?”
他話落的瞬間,黎魏瞳孔放大,風聲呼嘯而至,隻聽一聲沉悶的嘭響,堅韌無比的能源彈衝出槍口,從斜上方自上而下釘入黎魏的頭部。
呼啦!
淋漓的鮮血揮灑,天邊陣響雷霆!
傾盆大雨潑天而下,時蘊被雨水淋了個正著,她微眯著眼,蓄力朝飛撲而來的謝寒朔一腳踢去,後者見狀第一時間改變了身形。
無限接近的時候,時蘊看到了謝寒朔被風撩起的發絲下一條淺淺的疤痕,這是她第二次看到這條疤痕。
兩人的雙腿在空中相撞,發出沉悶的響聲後,又各自翻身後撤,手腕上的鋼絲武器如同蜘蛛俠的強力蛛絲,輕巧的抓握在大樓的牆壁上,留下一個又一個爪印。
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兩人便過了數招,直麵謝寒朔,時蘊更是充分領會到聯四最強單兵這幾個字的意義。
僅僅是簡單的幾個交鋒,謝寒朔便給她帶來前所未有的壓力。
時蘊眯起了眼,將手裡的狙/擊/槍往上拋,仗著自己裝備充足,拔出腰側的能源槍,對著謝寒朔連續開出幾槍,後者一腳踏在牆壁上,避開了能源彈的封鎖。
同時,狙/擊/槍回落到時蘊手中,她收了鋼絲武器,整個人垂直墜落。
嵐重新替她排除了暴雨而至後增加的風速和阻力後,六顆能源彈從狙/擊/槍口飛出,鑽入冷雨的森林,撕咬獵物的咽喉。
黎魏死死瞪大了眼睛,直挺挺朝地麵倒去,在他視線所及之處,‘秋木微’驚恐的大叫一聲爬伏在他身旁,眼中卻帶著淡笑,從聲帶中發出時蘊的聲音,張口——
“回禮,還喜歡嗎?”
黎魏癱倒在地上,額前青筋抽動,他抖動著唇瓣想要說什麼,冰冷的雨水卻鋪天蓋地而下,堵住了他的嘴,在他眼裡暈開血色的紅。
此時,空中傳來幾聲悶響,同行五個保鏢接連倒地。
鮮血鋪滿了地麵,當暴雨傾盆而下,衝刷開一片嫣紅,尖叫聲此起彼伏,星際港口的安防成員衝了出來。
瘋狂遊樂場的62層樓上,開出數槍的時蘊再次甩出鋼絲武器,一道強勁的力量衝了過來,勾住了她的腰部,止住了她下落的趨勢,並用力將她往回拉。
向後回望,謝寒朔踩在64層樓的安全通道窗戶上,他的鴨舌帽不知去了哪,被暴雨當頭澆下,額前的發絲濕漉漉的,暗藍色的瞳孔在漆黑的夜色下顯得格外幽深,沉澱著旁人難懂的情緒。
再這樣下去,她會被拉回去,等星際港口那邊反應過來,她將難以脫身。
時蘊咬了咬牙,單手拽住固定身體的鋼絲,一腳踩在大樓的牆側,開始有力跑動。
後者因為她的舉動險些被拉出窗口,又回力一拽,輪到時蘊差點一臉撞在高牆上。
這樣的拉鋸根本毫無意義,隻會拖延時間給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時蘊把從頭到尾都安分的不像話的小幽靈從精神力泉中拽出來,緊接著謝寒朔束縛她的鋼絲武器像被熔斷似的,從中間開裂。
驟雨阻擋了兩人的視線,當鋼絲武器徹底斷裂,謝寒朔向後踉蹌了一步,然後猛然扣住64層安全通道的窗戶邊沿,還欲動作,便見時蘊像電影大片裡的蜘蛛俠,在近四百米的高空中靈巧的攀爬。
在他探身出窗時,她一路下落到了某個安全通道的玻璃窗前,將精神力覆蓋在金屬旋鎖上,開了窗,跳進去。
等看她的風衣沒入窗戶,謝寒朔呼出一口氣,靠在冰冷的牆壁上。
危秋敘急匆匆趕過來,就看他脫了濕漉漉的外套,盤膝坐在地上,正認真的從外套口袋裡摸出草莓味奶糖,一顆一顆擺放在外套上,最後捏著一顆去了糖衣塞進嘴裡,托腮吃得很認真。
危秋敘:“……”
好像不太聰明的亞子。
“你怎麼樣?那個大兄弟呢?”他鬆了口氣,把腦袋探到窗邊,上下左右看了看,什麼都沒看見,反而淋了一臉的雨水。
謝寒朔抱著濕漉漉的外套站起來,說道:“追丟了。”
危秋敘腦門前立刻冒出幾個偌大的感歎號,滿臉是‘那個大兄弟是誰?來乾什麼的?竟然這麼牛逼能從你手底下跑掉?’的表情。
或許是他難以置信的表情起到了點作用,謝寒朔腳下的步伐頓了頓。
就在危秋敘以為他要說出點有用的東西時,他道:“餓了,沒力氣。”
危秋敘:“……”
時蘊進入安全通道後,第一時間卸了狙/擊/槍及身上的所有武器裝備,並且在小幽靈的幫助下,將其製造成一件輕薄的特殊外套。
她換了麵具,把鴨舌帽和風衣塞進背包,撐著傘大搖大擺走出了遊樂場。
上懸浮車時,嵐道:“主人,黎魏已確認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