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退後半步,恭順地站在一旁,看著公爵如常坐在紅色絲絨椅子上,拿起餐盤上的紅茶,不禁想到剛才在教堂裡發生的事情。
公爵到底有沒有發現他?
鐘明擰了擰唇,心中有些不安。他當時太驚慌,看到自己身邊搭著的觸角時腦子宕機,現在想起來,那根觸角似乎跟之前在公爵這裡看過的不太一樣。
不知什麼原因,自從那次後,他再沒在公爵這裡看見過他的觸角。所以鐘明也不太能確實是不是同一根。
但是,如果不是的話……鐘明想到剛才在自己旁邊的可能是彆的怪物,頓時打了個寒顫。這比被公爵和瓊發現還要可怕。
他額角冒出些許細汗,不敢再細想下去。
“在想什麼?”
鐘明冷不丁回過神,抬起頭,便見公爵不知什麼時候微微側過了頭,側臉在地毯上投下些許剪影。
見鐘明回神,他才轉過頭。鐘明定了定神,問道:“公爵大人,您有什麼吩咐嗎?”
公爵伸手,朝桌邊點了點:“叫你坐下來,吃東西。”
鐘明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便見寬大的書桌邊不知何時加了一把椅子,頓時愣住。
見他不動,公爵端起紅茶,道:“坐下吧,省得掉得到處都是。”
他聲音平淡,鐘明卻驀然紅了臉,莫名有種被家長批評了的感覺。他嘴唇諾諾兩下,無法,隻好順從地走到椅子旁坐下。
通過這幾天,鐘明也發現了。公爵似乎不太愛吃甜品,應該是不想讓準備甜品的瑪麗夫人傷心,所以每次都會讓他把點心吃完。
今天的點心是芝士蛋糕。
鐘明坐在椅子上,垂眼看向麵前橙黃的三角塊,拿起叉子,挖了一塊送進嘴裡,絲滑清新的甜味在他嘴裡散開。
好吃。
鐘明咽下一口芝士蛋糕,微微抬起眼,突然發現他所在的角度很微妙。
之前,他一直站在公爵的身後,現在的角度稍稍側了些,從他的角度,能看見男人穿著西裝褲的雙腿交疊在一起。
鐘明猛然想起李逸之,對方想讓他幫忙看看公爵到底長什麼樣子。
說實話,他自己也有些好奇。鐘明微微吸了口氣,手上的動作不停,又舀了快芝士蛋糕送進嘴裡。同時,他不著痕跡地抬起眼——
“你出門了?“
然而就在同時,公爵用一句話定住了他的動作。
鐘明慌了一秒,下意識道:“沒有。”
話一出口他便後悔了。他回答地太快,而且撒了謊。對方隻是問他有沒有出門,他就說出門了也不會怎麼樣,反而現在自亂了陣腳、
然而已經太晚了,鐘明下意識地擰住唇,在視野中,看見男人修長的手指在桌麵上敲了敲。
經過這些日子,鐘明也已經熟悉,這時公爵在思考時會做的動作。他動作僵住,頓時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書房中安靜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鐘明看見公爵放下交疊的雙腿,身體微微前傾,接著,一隻手伸了過來。
鐘明緊張過了頭,下意識地避了避。
那隻手停在半空中,接著放緩了動作,仿佛靠近一隻在雨夜裡夾著嗓子吠叫的小狗一般,慢慢靠近鐘明,撩起他頰側微微濕潤的頭發,
接著,他曲起手指,用手背碰了碰鐘明的臉頰:“這麼涼。” 公爵的手隻碰了他一下便撤回,放回到了扶手上:“你身上的外套是誰的?”
他的聲音輕飄飄的,仿佛隻是隨口一問。鐘明頓了頓,心道眼睛真尖。他的外套被淋濕了,沒有替換的,隻能臨時借了李逸之的穿,因此尺寸大了些。對方還不太願意,罵罵咧咧地定住他不要弄壞了。
鐘明喉結上下一滾,在心裡權衡了一番,微微張開嘴唇。
公爵卻率先道:“想好了再說。”
說罷曲指在桌上敲了一下,發出一聲脆響。
鐘明頓時一噎,猶豫片刻,還是老實說了:“是李逸之的。”
聽到鐘明嘴的名字,公爵不置可否,五指張開放在書桌上,指尖在桌麵上點了點,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鐘明擰了擰唇,低下頭,自顧自地繼續吃麵前的芝士蛋糕。
片刻後,公爵再次開口,道:“改天我讓瑪麗夫人再給你做幾套衣服。” 他平靜地說:“以後彆穿其他人的了。”
男人語氣並不重,甚至可以說是很輕緩,然而態度卻隱隱透出強硬。鐘明手上的動作頓了頓,下意識地皺起眉,擰唇道:“……沒必要吧。”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感覺這公爵雖然舉止彬彬有禮,態度冷漠疏離,但言行間卻時不時漏出慣於發號施令的上位者特有的壓迫感,仿若拿定了不會有人忤逆他的意思。鐘明下意識地反抗,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態度比幾天前大膽許多。
見他拒絕,公爵沉默了片刻,聲音再放緩了些:”你不想要?”
鐘明本來就因教堂的事情有點心虛,所以隻生氣了一瞬,心情就平複下來。他擰了擰唇,默默道:“我知道了。”
聞言,公爵曲起的手指放開,身體微微後仰,視線落在青年白皙的側臉上,沒有再說話。
白送的衣服,不要白不要。鐘明這樣勸說自己,微不可查地呼出一口氣,低頭將最後一口蛋糕塞進嘴裡,吃完後,他放下叉子,小聲道:“公爵大人,那我先下去了。”
然而就在他要起身離開時,公爵抬了抬手:“等等。”
鐘明腳步一頓,屏住了呼吸,盯著自己的腳尖,有些緊張。
他感覺到公爵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而後,他緩緩道:“入秋之後這裡天氣不好,少出門。”
聞言,鐘明心裡頓了頓,不知道男人是否在暗示些什麼。是不是在委婉地警告他。
然而還沒等他細細琢磨,公爵已經收回了視線,蒼白的手從椅背後伸出,拿起了一份報紙攤開,狀似不經意地說道:
“還有,新的玩家要來了。”
“記得離他們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