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麵不平,很快就積起了一陣陣水窪,雨水砸在腳邊,濺起一片片水花。
眺望主城的那麼一會兒時間,席問歸就不知道從哪兒撐來一把傘,慢慢走到聞酌身邊。
周圍一起的慌亂、焦急、躊躇都與他們無關,傘邊滑下的雨幕為他們隔出了一個小世界,像散步一樣,散漫地往城區走去。
沒有目的,隨意轉轉。
“晚上可以住客棧,也可以回火車上。”
“客棧?”
“他們喜歡這麼叫,可能是太不像賓館了,除了一張床,沒有其它的多餘配置和服務。”
和列車上不同,願意留在城裡的多是窮凶極惡、即便回到現實也不會有好結局的人,這樣一群人怎們能夠建立一座擁有秩序的美好主城呢?
誰都不願意服務他人,隻有上位者對弱者的踐踏淩.辱。
聞酌現在踩在一條極寬的路上,兩邊都是傾斜的灰色樓房,一眼望不到儘頭,那端隻有霧蒙蒙一片。
霧裡,有一抹若隱若現的暖黃燈光,不太明顯。
“那是什麼?”
“主城的中心,燈塔。”石子台階上蹲著一個抽煙的男人,他點了點煙灰,插嘴道,“傳聞審判長大人就住在裡麵,當然,誰也沒見過他進去或出來就是了。”
“你來多久了?”
“啊…好問題。”男人抬眸,眼睛灰蒙蒙的,或許在這裡待久了,對色調的感知都會變得單一,“十年?十二年?還是十五年?”
“記不清了,我剛來的時候,某爆款手機品牌才出第一款。”他也是從後來的其他乘客口中得知這款手機牌子成了當代爆款。
聞酌竟然就駐足停下,和他聊了起來:“不無聊?”
“怎麼說呢?現實不也無聊?日複一日的生活,其實在哪都一樣。大家最初選擇留在這裡,其實看重的不都是毫無約束的生活嗎?”男人輕佻一笑,上下打量了下聞酌和他身邊的席問歸,“在這裡,不用付出勞力就能生存,隻要每個月去拚一次命,想做什麼都可以,乾點灰暗的事,去擂台賭場跟人搏一搏,瞬間家財萬貫或傾家蕩產都沒所謂,大不了從頭開始,沒人管你。”
“想睡誰,男人、女人,想睡幾個妞、幾個小白臉都行,隻要你能找得到,沒人會投來異樣眼光。”
聞酌微微點頭:“看來你很推薦留在這裡。”
“二位樣貌很是優越,要是生存不下去了,還可以去地下一層找點工作。”男人擠了個曖昧的眼神,“當然,我也不瞎,能看出來二位非等閒之輩,彆記仇,我就是開個小玩笑。”
聞酌:“你喜歡這裡的生活?”
男人輕佻的笑意慢慢散了,頓了頓才將手臂擱在膝蓋上,往外一攤,煙頭的火光是街道唯一的鮮豔色彩:“難得有人心平氣和地跟我聊這麼多……那我就鬥膽說說,這座城裡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每個月最期待的兩件事就是進副本,圍觀審判台。”
“但你要說後悔吧,也不至於,我要還在列車上,每個月可能要進三四次副本,每次又要找車票又要這樣那樣,恐怕沒等回到現實就死了。”
“活著嘛,對我們這種人來說在哪都一樣。當年的走錯了一步,往後的步步就都錯了,往哪一邊走都討不得好。”
聞酌回首看去,不遠處的車站仍有來來往往出入的乘客,有人滿懷好奇,喜歡挑戰未知和刺激,走在刀鋒的邊緣會給他們帶來活著的亢奮感。
主城很適合這樣的人。
但對於那些隻是犯了‘小錯’,稱不上窮凶極惡的人來說,一時想茬留在了這裡,應該是很痛苦的折磨。
“砰——”
街道深處,一道黑影從霧蒙蒙的樓頂墜落,發出重重的聲響。
“什麼東西?”太遠了,聞酌沒看清。
“還能是什麼。”男人掐滅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每天都會發生的事,跟喝水吃飯一樣尋常。”
“走了,有緣再見。”
他們走向不同的方向,淋著雨的男人走向路邊,看著車站怔怔出神,打著傘的聞酌二人則走向了主城中心。
逛確實沒什麼好逛的,這裡明麵上的商鋪多是賣一些煙水,還有一些早餐鋪,冷冷清清地做著餛飩、水餃之類的東西,價格高昂。
現實中最常見地一些食物,在這裡倒是成了山珍海味。
“兩碗餛飩。”
“等著。”
店家的態度也很冷漠,過了十來分鐘端出兩碗餛飩,聞起來還不錯。
碗往桌上一跺,湯都濺出來不少。
席問歸也不在意,利落地付了錢,主城的通用貨幣也是車幣。
“很多人來這裡其實是想去黑市上買點保命的票。”席問歸舀了顆餛飩,“特殊物品不可交易,但票可以。”
列車上沒有交易場所,也沒有某個固定的群體做這些事,個人中間商又不足以令人信服,誰知道對方幾天後進副本,會不會死在裡麵?
但主城就不一樣了,他有足夠的場所,足夠的資源,足夠的買家。
聞酌並不急著去看,雨還在下,沙沙一片,他們的桌子剛好在破舊的沿棚下,頭頂被雨砸得嘩啦啦響。
看起來不像是短時間會停的樣子。
他抿了下唇上的湯:“主城有多大?”
席問歸:“和槐城差不多。”
聞酌若有所思:“那很大了,沒有交通工具?”
席問歸:“有,再往裡麵走一點就能看見了。”
聞酌:“你來過很多次?”
“嗯——”席問歸倏地閉嘴,隨後看了眼聞酌臉色,緩緩說,“也沒有很多。”
“來的這麼多次裡,沒有一次想過留在這裡?”
席問歸突然get到聞酌著重的點,但問題在於,他和聞酌了解的前情基礎不一樣,以至於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席問歸想了想:“我一直在等你。”
聞酌眼皮一掀:“怎麼,你那麼早就知道我會‘犯罪’,收到車票,到這裡來?”
席問歸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