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春天總是很短暫, 短暫到幾乎沒什麼存在感,積攢了一冬天的冰雪剛剛融化,天氣就好像進入了初夏。
顧朝朝經不過沈暮深的軟磨硬泡, 終於在這個夏天的開端,搬進了他的宿舍。
“都說隊長的房間多難進,我看也沒什麼難的嘛,我都不樂意來, 還不是被你催來了。”顧朝朝得了便宜又賣乖。
沈暮深專注地收拾她的行李,沒有理會她的得意。
顧朝朝笑著撲到床上,沈暮深不悅:“脫鞋。”
“我剛來你就嫌棄我, 以後的日子還怎麼過?”顧朝朝抬頭,一臉委屈地看著他,“要不我還是搬回去吧,省得你看我不順眼。”
沈暮深無言片刻, 放下手中的衣服直直朝她走來。
顧朝朝頓時不敢演了, 大笑著同他求饒:“……我錯了我錯了,我這就脫鞋。”
“晚了。”沈暮深說完, 直接把人推倒,兩隻手直奔她的腰帶。
這些日子她一直住在女寢,他即便偶爾偷偷去她的房間過夜,也不敢鬨出什麼動靜, 所以這麼久以來隻吃了前菜,已經很久沒嘗主食了,現在好不容易把人騙來,怎麼能輕易算了。
顧朝朝沒想到一句玩笑都能引起滔天大火, 頓時後悔也來不及了。沈暮深所住的地方一整層就隻有他一個人,樓下又是放置辦公用品的倉庫, 平時幾乎沒有人來,他終於不用再顧及什麼,每一下都很用力。
顧朝朝暈暈乎乎,險些被撞進床頭櫃裡,最後還是沈暮深及時把人撈了回來,這才避免第一天搬家就去醫務室的慘狀。
一胡鬨就是大半日,等沈暮深再次出現在衣櫃前時,天色已經接近黃昏。
顧朝朝懶洋洋地躺在被窩裡,盯著整理衣服的沈暮深好半天,最後說了句:“衣冠禽獸。”
沈暮深不理人。
“人麵獸心。”顧朝朝繼續。
沈暮深低頭,拿起一條褲子折好放進櫃子。顧朝朝見他不理自己,撇了撇嘴剛要放棄,就看到他拿起她的行李袋,不小心將粉色針劑盒露了出來。
她心頭一跳,連忙飛撲過去。沈暮深察覺到身後動靜,想也不想地轉身抱住,看著懷裡的小姑娘,他挑眉:“恢複好了?”
顧朝朝小腹以下還有些酸麻,這一跳簡直要了老命,眼淚花都快擠出來了,卻還是隻能強顏歡笑:“你怎麼不理我?”
“在給你收拾東西,要不你自己來?”沈暮深讓開一條路。
顧朝朝輕哼一聲,從他身上下來,順手拿起針劑盒塞到櫃子裡:“我自己來就自己來。”
然而話是這麼說,收拾兩件衣服後她就又回床上躺著了,這下說什麼都不肯再乾。
沈暮深早已猜到,淡定地繼續收拾。
顧朝朝的東西不多,隻是沈暮深有點強迫症,才收拾得時間長一點,等全部弄完,天已經徹底黑了兩個人才牽著手出去吃飯。
儘管全基地都知道兩人已經在一起了,可每次看到他們牽手出現,都會調侃幾句,尤其是與顧朝朝相熟的那些,總會模仿她過去的語氣,怪聲怪氣地說什麼‘我們沒有在一起’,把顧朝朝惹得窘迫不已。
今天果不其然又被調侃了。顧朝朝等人走後,立刻跟沈暮深告狀:“你看他!”
沈暮深安撫地摸摸她的腦袋:“這算不算報應。”
“……我不管,你得幫著我。”顧朝朝說完,直接鬆開他的手,攀上了他的胳膊,樹懶一樣掛在她身上。
沈暮深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好,幫你。”
顧朝朝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辦法,反正從他答應之後,其他人見到她,就不會怪聲怪氣了,反而乖乖叫嫂子。她追問過沈暮深,沈暮深卻什麼都沒說,無奈之下,她隻能去找李勝這個大嘴巴。
然而大嘴巴好像轉了性,這次任由她怎麼問,都沒撬出一個字。
“你告訴我難道會死嗎?!”顧朝朝火大。
李勝也跟著上火:“你不問難道會死嗎?!隊長能跟我們說什麼,無非就是威脅幾句,非要我把他威脅的話全文背誦,你是不是太強人所難了!”
顧朝朝一聽,覺得挺有道理,頓時放棄再追問了。
李勝見狀,徹底鬆了口氣,想起三天前沈暮深把他們這些骨乾叫到一起,第一句話就是‘我要跟朝朝求婚了’。驚得正在喝水的他直接噴了出來,還沒來得及細問,就聽到沈暮深又說了第二句——
“所以不準再欺負我老婆。”
由於沈暮深要求絕對保密,他們這些人抓心撓肺,愣是一個字都沒敢透露,就連艾麗那麼喜歡傳八卦的人,為了保密都主動申請任務外出了,他作為僅剩的一個大嘴巴,就是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出去亂說話。
顧朝朝離開李勝後,便直接去辦公室找沈暮深了。
沈暮深低著頭正在擺弄什麼,聽到動靜後本能地將東西放回了桌子裡。顧朝朝隻覺得一點亮光閃過,他手裡就沒東西了。
“你藏了什麼?”她好奇地伸頭。
沈暮深一臉淡定:“沒什麼,去哪了?”
“找李勝去了,”顧朝朝說完,到他對麵坐下,“想知道你是怎麼讓他們閉嘴的,結果隻是威脅了幾句。”
“聽起來你好像有點失望。”沈暮深揚唇。
顧朝朝輕哼一聲:“還行吧,其實早該想到了,那幾個混不吝的,除了威脅也沒彆的辦法治了。”
說話間,她看到他麵前的筆記本上,寫了一大段話,其中就有‘藏龍基地’的字眼,她頓時來了興趣:“李院士他們又有消息來了?”
各個基地都有自己的信號塔,相鄰的基地可以傳送信息,當初李院士他們被困研究所,就是通過這種方式傳出的求救信號。而上次請他們幫忙送資料,則是從藏龍基地朝相近的基地傳送消息,再由相近的基地往下傳,一層接一層,雖然麻煩且遲緩,卻比人力要快。
“嗯,說是疫苗已經進入最後的試驗階段,”沈暮深說完停頓一瞬,“你還記得答應過我什麼嗎?”
“當然記得,”顧朝朝一臉無奈,“等疫苗出來,我就注射蛋白。”
沈暮深滿意地點點頭:“應該就是最近的事了,要不了多久,就可以進行大規模投放了。”
所謂的大規模投放,也是基地與基地之間相互轉發,由一個信號點往外擴散,蜘蛛網一樣將整個大地都囊括。疫苗雖然不可複製,卻能原樣轉發,這也是一舉消滅病毒的關鍵。
“他們打算將中心城市的信號塔修好重新利用,然後從中心往四周擴散,這樣效率更高。”沈暮深解釋。
顧朝朝點頭:“那我們得提前做好準備,儘可能增強信號。”
“這件事錢詞正在做,保證當天萬無一失。”沈暮深噙著笑道。
顧朝朝開心了:“啊,喪屍總算可以消滅了。”
沈暮深朝她招招手,顧朝朝立刻繞過辦公桌來到他麵前。沈暮深將人抱到腿上,片刻之後緩緩開口:“接收信號那天,你哪都不要去,就在我身邊陪著好不好?”
“知道,我會陪你見證曆史的。”顧朝朝親親他的臉。
沈暮深笑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
自從找到了研究方向,李院士他們的速度就如同坐了火箭一樣飛速發展,在沈暮深和顧朝朝討論之後的一個月,便已經找到了所有應對聲波,疫苗直接被製作出來。
得知疫苗研製成功之後,成百上千個大大小小的基地都陷入了狂歡,每個人都紅著眼眶衝到街上,大喊‘自由萬歲’。末世代出生的孩子們年紀小,不太理解父母長輩的歡欣,但知道以後不會再有喪屍,可以每天看電視時,也開始跟著高興。
大街小巷到處都是狀若瘋狂的人們,卻無一人擾亂秩序。每個人心裡都默契十足,在這個夜晚儘情釋放這些年以來承受的痛苦和壓抑。
相比他們,顧朝朝和沈暮深就冷靜很多了。
此刻的二人就坐在房間裡,一臉鄭重地對視著。
許久,沈暮深緩緩呼出一口濁氣:“準備好了嗎?”
“嗯,好了。”顧朝朝堅定回答。
沈暮深抿了抿唇:“你彆害怕。”
“不害怕。”
“彆緊張。”
“不緊張……隊長,到底是誰該不緊張啊?”顧朝朝看著他微微顫抖的手指,沒忍住笑了。
沈暮深無奈:“錢詞喝醉了,不然還是他來比較好。”
“我不,我就要你。”顧朝朝在他鼻尖親了親。
沈暮深心裡軟成一片,許久還是提起精神,對著她的胳膊鄭重刺了進去。
喪屍病毒迅猛快速,從裡麵提取的蛋白更甚,一針結束,顧朝朝已經倒在了床上,渾身上下如同從水裡撈出來一樣,哪哪都被汗水浸濕,臉色也青白一片,像一個憔悴的女鬼。
沈暮深提前詢問過李院士,確定眼前的一切都是正常,卻還是心疼不已。
“乖,堅持住。”此刻多餘的觸碰都會讓她痛苦,沈暮深連碰都不敢碰她。
顧朝朝輕哼一聲,憔悴地閉上眼睛。
基地裡的狂歡繼續,房間裡卻死一樣寂靜,隻有顧朝朝用力的呼吸聲。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顧朝朝終於在淩晨時熟睡。沈暮深看著她疲憊的眉眼,悄悄拿了熱毛巾來,為她擦拭身體。
大約是太累了,沈暮深幫她擦完,又給她換了乾燥的睡衣,她始終沒有醒來。
顧朝朝睡了一天一夜,睜開眼睛時又是天黑,她眨了眨眼睛,沒等坐起來,旁邊守著的人便立刻問了:“還有哪裡不舒服?”
“沒……”顧朝朝坐起來,仔細感受一番後回答,“聽力沒有以前好,視力也是,能看見你,卻不像以前一樣,連臉上的絨毛都能看清……你好像更帥了。”
沈暮深聽到她還能開玩笑,頓時鬆了口氣:“起來,再試試。”
顧朝朝答應了,從床上下來走了兩步:“身體好像更沉了……這才是正常溫度吧,之前李勝說已經夏天了,我都沒感覺,現在能感覺到有一點熱了。”
說完,她突然笑了:“這才對吧,總算感覺自己是個活生生的人了。”
沈暮深心情也極好:“去吃點東西吧。”
“好。”
顧朝朝答應完,便跟著他下樓了。
果然,打過蛋白之後,她的胃口突然正常了,一個大包子吃完,就已經撐得走不動道。沈暮深看得直皺眉:“怎麼像個貓兒一樣。”
“我這個小身板能裝多少東西啊,已經夠能吃的了。”顧朝朝笑嘻嘻,“太久沒有這種撐得發慌的感覺了,真好。”
從醒來開始,她就一直在表達好的心情,沈暮深知道是怕他擔心,於是便沒有再多說什麼,默默接受了她的好意。
剛注射完這段時間,顧朝朝確實不怎麼習慣,但覺得都可以克服,唯一不能克服的,是沈暮深突然對她小心翼翼起來。
他以前也很珍惜她,可跟這種將她當玻璃娃娃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顧朝朝起初幾天就當他也不適應,所以任由他如何,可漸漸的就有些受不了了,尤其是他因為怕壓到她,說要搬到客廳去住時。
“……沈暮深,你要是敢走,我就跟你離婚。”她叉著腰阻攔。
沈暮深哭笑不得:“我們還沒結。”
“我提前離。”顧朝朝說完,直接跳到他身上,沈暮深連忙將人抱住,胳膊都不敢用力。
“不要走嘛,”顧朝朝在他臉上親了一下,“跟我睡。”
“朝朝……”
“我好久沒睡你了。”顧朝朝愈發可憐。
她兩句話說了兩個‘睡’字,顯然是不同的含義。
她有多久沒睡,沈暮深自然也有多久,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能忍到現在已經實屬不易。
沈暮深喉結動了動,許久之後啞聲道:“我怕弄傷你。”
“所以我們先逐步適應,不然總不能一輩子什麼都不做吧,”顧朝朝像隻勾人的小狐狸,重新跳到地麵上將他推倒在床上,“首先,從你躺著不動開始……”
夜色漫長,她身體力行,向他證明異能者和普通人,也能有和諧的生活。
就是累了點。
當她倒在他胸膛上睡得人事不知時,沈暮深緩緩呼出一口濁氣,抬手撫上她的後背,自從她注射蛋白就一直懸著的心,終於在此刻放下。
這一天起,兩個人的生活總算恢複了正常。
轉眼又是一個月,中心城市的信號塔終於搭建完成,信號塔傳遞的第一個消息,便是釋放疫苗的確切時間。
就在三天後。
各大基地開始反複檢查自家信號塔,錢詞也不例外,自從疫苗成功,他就開始沒日沒夜地工作,身體已經疲累到了極點,精神卻始終亢奮,最後還是沈暮深看出了不對,強行叫人給他注射一隻鎮定劑,迫使他睡了一天一夜。
而當他醒來時,便到了釋放疫苗的這天。
基地裡的人自覺走上街頭等待,每個人都一臉緊張,而沈暮深等人則站在指揮室,打開信號塔等待隨時迎接疫苗。
他沉默地看著接收器,神色淡定一如既往,顧朝朝卻輕易看出了他的緊繃,默默牽住他的手安慰:“會順利的。”
沈暮深神情微動,看到她後卻更緊張了,因為在今天,他不僅要迎接疫苗到來,還要跟眼前這個女人求婚。
顧朝朝無奈:“怎麼我一說話,你好像更緊張了?”
角落裡匆匆趕回來的艾麗和李勝對視一眼,眼底都透著一分期待。
顧朝朝大約是這個房間裡,唯一不知道沈暮深即將求婚的人吧。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終於到了約定時間,沈暮深直接將接收器推到頂端,安靜等待新的世界到來。
然而一分鐘過去了。
五分鐘過去了。
……
每個人的心都在緩緩下沉。
不知過了多久,錢詞顫聲開口:“不、不對啊,我們的機器是正常運轉的。”
然而卻沒收到疫苗聲波。
……失敗了嗎?所有人的表情開始嚴肅,正當不知發生什麼時,信號塔突然接收到一陣雜音,接著便是一個緊迫的聲音:“晨光組織……晨光……”
話沒說完,一聲木倉擊,接著又是一陣雜音。
成百上千個基地都接收到了這個消息,同時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半個小時後,信號塔再次接通,裡麵傳出李院士的聲音:“中心信號塔遭受晨光組織襲擊,疫苗傳輸到一半突然中斷遺失,信號覆蓋之內大片喪屍朝這邊趕來,望各大基地派人前來支援,務必儘早尋回疫苗。”
顧朝朝猛然睜大眼睛,手心是一片涼膩的汗水。
沈暮深沒有猶豫,當即轉身要往外走,顧朝朝猛地攥住他的袖子:“彆……”
“朝朝不怕,我會平安回來。”沈暮深說完,在她額上親了一下,便帶著李勝等人出門組織救援了。
艾麗抿了抿唇,安慰地看她一眼後也離開了。
房間裡頓時隻剩下顧朝朝和錢詞兩個人。
“朝朝,你、你彆擔心,不會有事的。”任務出了那麼多次,錢詞還沒看到過顧朝朝這種表情,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顧朝朝深吸一口氣:“晨光組織不是在圖南研究所就全軍覆沒了嗎,為什麼還能出來興風作浪?”
“晨光組織不是一個具體組織,所以搞末世恐怖的,都自稱晨光,所以這次可能是彆的人。”錢詞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