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深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後, 不自然地蜷起手指:“時候不早了,睡吧。”
“……嗯。”顧朝朝臉頰有些泛熱,聞言趕緊去洗漱了, 等收拾妥當便爬到床的最裡側。
沈暮深本來要去櫃子裡拿鋪蓋,結果一回頭就看到了她身邊的大片空位。迎上她清澈的眼眸,他喉結動了動,到底抵不過內心的渴望, 在她身側躺了下去。
顧朝朝忍不住偷瞄他一眼,結果猝不及防對上了他的視線。
“睡吧。”他忍著笑意道。
顧朝朝默默將臉埋進被子裡,慶幸深更半夜, 他瞧不見自己此刻的表情。
沈暮深這段時日不僅要處理積壓的奏折,還要警惕明槍暗箭,每日裡隻有回到這間屋子才會放鬆。此刻躺在顧朝朝的身邊,聽著她發出的各種輕微響動, 很快便睡了過去。
顧朝朝卻毫無睡意, 腦子裡閃過重生後的一幕幕,最後不得不承認, 即便沒有她,沈暮深隻要一直留在宮裡,最後的歸宿就注定是不得善終,而她的出現, 隻是推著他加速朝這個結局走去。
或許隻有重生,才能破開這一死局。顧朝朝思及此,腦海再次浮現他險些喪命刀下的畫麵,一瞬間便否決了這種想法。
眼前情況還沒那麼糟, 她仔細想想,說不定能找到破局的方法。
顧朝朝輕呼一口氣, 側目看向一旁沉睡的沈暮深,驀地想起他指尖停留在自己眉心時的溫熱觸感,唇角不自覺地翹起一點弧度。
“才二十多歲,怎麼整日苦大仇深的。”她輕笑一聲,抬手按了按他的眉心,幫他將皺痕撫平。
沈暮深夢中似有察覺,但並未醒來。
他一夜好眠,醒來時見顧朝朝還睡著,便輕手輕腳地拿了衣裳出門,站在門外才開始更衣。
眼看著就到臘月了,宮裡的清晨冷得厲害,沈暮深隻穿了裡衣褻褲出來,出門的瞬間身上熱氣就全沒了,院中服侍的宮人嚇了一跳,連忙走上前來:“大人,您這是……”
“噓。”沈暮深警告地看他一眼。
宮人頓時不敢吱聲了。
沈暮深垂著眼眸,站在門口慢條斯理地更衣,宮人瑟縮著站了半天,突然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了——
合著是掌印大人怕打擾主子休息,才拿了衣裳出門換。
“大人,您對主子真好。”宮人忍不住說了一句,說完想起這位爺可不是能閒聊的人,頓時嚇得臉色一變。
然而沈暮深不僅沒發怒,還掃了他一眼接話:“她對我更好。”
宮人驚訝得嘴都張開了,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直到沈暮深衣裳快換好了,他才趕緊去打了熱水伺候洗漱。
沈暮深收拾妥當時,天光已經大亮了,宮人躬著腰送他出門,快走到院門口時才想起來:“對了大人,皇上身邊的孫公公,這幾日總在附近轉悠。”
沈暮深腳步一停,臉上神色莫辨:“可知他在做什麼?”
“奴才見他神色有鬼,便多留心了些,觀察了幾日卻也沒見他做什麼,加上他從不靠近院子,所以就沒有理會……大人,可有什麼異常?”
沈暮深垂下眼眸:“沒事,保護好你家主子。”
“是。”
宮人連忙躬身,等抬起頭時,沈暮深已經不見蹤跡。
沈暮深一路都走得極快,每一步都透著蓬勃的怒氣,然而當邁進禦書房的門口時,所有情緒都消失得乾乾淨淨,他又成了那個淡漠無情的掌印。
皇上指派的兩個小太監已經在屋裡候著了,看到他急忙行禮:“參見掌印。”
“參見掌印大人。”
沈暮深掃了一眼桌案上的奏折,最上麵幾本似乎被動過了。兩人順著沈暮深的視線看過去,頓時驚慌不已。
“方、方才皇上和錢大人來過,說要奴才們先學著看奏折,奴才們這才動了最上頭幾本,掌印大人饒命,沒您的吩咐,奴才們萬萬不敢打奏折的主意!您若不信,可可可以去問皇上,他同錢大人一同在園子裡散步,想來很快就回來了。”
說著話,兩個人便急忙跪了下去。
沈暮深神色淡淡:“咱家也沒說什麼,何必這麼緊張。”
二人瑟瑟發抖。
“起來吧,既然皇上讓你們學著看奏折,那便學就是。”沈暮深說罷,繞過他們在桌前坐下,直接將其中一摞分給他們,“皇上可說讓你們親自批閱了?”
“沒、沒有,隻說讓多跟著掌印學習。”
“那便先看咱家怎麼批。”沈暮深說罷,便不再理他們。
二人對視一眼,大著膽子起身來到他身後,小心翼翼地看他如何給奏折做批閱,沈暮深倒也大方,不僅讓他們看,還會指點一二。
皇上和錢尤從外頭回來時,便看到他專注教人的一幕,二人對視一眼,又從屋裡退了出去。沈暮深眼眸微動,隻當沒有看見他們。
連續小半個月,沈暮深都儘心儘力教導二人,漸漸的兩人也能獨立處理奏折了。皇上檢查了一下二人處理過的奏折,心中還算滿意,台下的錢尤見狀心下不安。
“他倒是聽話,”皇上對沈暮深的怨氣稍微削減,又一次念及他的好,“跟了朕這麼多年,從未做過忤逆朕的事。”
“誰知他是用心教導,還是當著您的麵做個樣子,皇上萬萬不可大意。”錢尤聞言忙提醒。
皇上掃了他一眼:“朕怎麼覺得,你看他不順眼啊?”
“……他明知皇上對先皇後深情不減,卻還是要了那同名同姓之人做對食,微臣自然看他不順眼。”錢尤心中忐忑,於是又提起此事。
顧朝朝這件事如同一根刺,始終紮在皇上心中,聽到錢尤說的話後,他對沈暮深那點好感又煙消雲散了。
錢尤腦子飛速轉動,最後壓低了聲音慫恿:“皇上,如今您又多了二位左膀右臂,假以時日定能取代沈暮深,您也不必再怕沈暮深拿捏,也是時候讓一切回歸正軌了。”
皇上眼眸微動。
司禮監,顧朝朝看了一眼院外鬼鬼祟祟的太監,抿了抿唇後往屋裡走,快走到門口時,扭頭看向一側的宮人:“今晚叫廚房煮兩碗湯圓,掌印昨日說了想吃。”
“是。”宮人忙應聲答應。
晚上,沈暮深踩著飯點回來,一進門便聞到了甜香的味道。
他眼底閃過一絲笑意,直接在顧朝朝對麵坐下:“給我煮了湯圓?”
“廚房煮的。”顧朝朝看他一眼。
沈暮深嘗了一口:“好吃。”
顧朝朝扯了一下唇角,沒有回應他的話。
沈暮深敏銳地察覺到她情緒不對,當即蹙起眉頭:“怎麼了?”
顧朝朝盯著他看了許久,最終還是歎了聲氣:“這段時間院外一直有人鬼鬼祟祟,你彆說不知道。”
沈暮深沉默一瞬,看向她的目光溫柔許多:“怕了?”
“暮深,你當真想好要如何行事了嗎?”顧朝朝蹙眉問,“皇上派那兩個人跟著你,明擺著是想分你的權,等到他們成長起來,便將你一腳踹開,你怎能還這般儘心儘力地幫他們?你可知那二人表麵對你畢恭畢敬,如今在背後如何輕視你?”
連她這個足不出戶的人都知道那二人何等囂張,她不信沈暮深全然不知。
果然,沈暮深沒有太意外,隻是說了一句:“他們如今將家人送出了京城,已經沒有後顧之憂,加上有皇上撐腰,自然不將我這個掌印放在眼中。”
“你都知道還這般儘心教他們?”顧朝朝頭疼。
沈暮深做事已經習慣了不商量不報備,可看到她蹙起的眉頭,抿了抿唇後還是開口:“皇上吩咐,明日起我便不用再批閱奏折了。”
說完停頓一瞬,“十日之內,他們便會出大紕漏,到時候皇上也保不了他們,隻能向我乖乖求饒。”
顧朝朝一愣,看到他篤定的神色,明白他的確已經準備妥當。
“所以不必擔心,我會護你周全。”沈暮深緩聲安慰。
顧朝朝定定看著他,想問皇上求饒之後呢?即便皇上吸取教訓,再也不敢動你,可他總有死的那一日,如果他死之後世界還未結束,你又如何承受朝臣和新君積壓多年的怒火。
然而話到嘴邊,她卻什麼都沒有說。
沈暮深定定看著她,突然生出些許不安,原本打算等過幾日再說的事,此刻再也忍不住了:“我買了一座府邸。”
顧朝朝微微一頓。
沈暮深眼底滿是溫柔:“就在京郊,如你所言種了許多花木,也修了漂亮的小廚房,就在你寢房旁邊,你隨時可以……”
“沈暮深,這種時候,你要送我出宮?”顧朝朝冷淡詢問。
沈暮深還未說出的話戛然而止。
靜了片刻後,他低聲哄道:“等過了這段時間,我自會接你回來。”
“你覺得我給你拖後腿了?”顧朝朝蹙眉。
“當然不是,”沈暮深想也不想地否定,對上她不悅的眼神後抿了抿唇,“近來皇上自以為拿捏住了我,下一步必然會對你不利,我隻是想讓你出去一段時間,等我將那二人解決了,再接你回來。”
說完,他停頓片刻,眼底一片無奈:“朝朝,我不能無時無刻保護你,隻有如此才能安心。”
“可這樣一來我就不安心了,”顧朝朝掃了他一眼,“出宮的事不必再想了,我不會答應的。”
說罷,不給他再勸的機會,直接低下頭開始吃湯圓。沈暮深見狀隻能放棄,然後安排了更多的人在院中保護她。
翌日一早,顧朝朝便發現院子裡的人明顯多了起來。
“怎麼回事?”她叫了一人過來。
那人忙道:“掌印大人吩咐,讓我等前來保護主子。”
顧朝朝抬眸看了眼眾人,沉思片刻後問:“他是不是說了,任何人來都不能帶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