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素來以治學嚴謹和校風開化著稱聞教育界,二者看似矛盾,實則又辯證統一。
就比如休息時間,若是年級老師看見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牽手走在校園,一般情況下會笑著拍拍肩膀,囑咐一句學習為主,注意影響,並不會大動乾戈如臨大敵般搞得雞飛狗跳;又比如彆的高中大多隻會安排期中期末外加學校不定時自測考試,而一中在此之外還兼具了周考、月考、季度考。總而言之一句話,在原則之上,鼓勵學生自由成長,但前提是成績漂亮。
時間進入十二月份,馬上高一第一學期的課程就要結束了,在經曆了小半年的“考場毒打”後,一中的這群天之驕子們基本已經適應的適應,枯萎的枯萎。
全市統一的期末考試就安排在下個月。
北方的冬季依舊是乾冷蕭瑟,中午放學,同學們陸續往食堂進軍,林簡坐在座位上整理上午的課外知識點,放在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
教室裡依舊沒有什麼人了,林簡拿出手機一看,是許央發來的微信消息。
【未央:中午幫我複盤一下昨天的數學周測卷?】
林簡掃了屏幕一眼,麵無表情地收起手機,轉頭對旁邊的人說:“這麼近還發信息,是為了省嘴嗎?”
許央伸出一隻手指搖了搖,信誓旦旦地回答:“是為了體現我對學神的崇拜以及對數學周測卷的敬畏之情。”
林簡對此非常無語。
自從剛開學不久,兩人在社區小公園那次“偶遇”之後,關係便莫名其妙地熟絡了起來。之所以說是莫名其妙,是因為一開始許央猝不及防的“一頭熱”,林簡即便之前在同學中的人緣不錯,也隻是因為他並不帶著有色眼鏡看待身邊的任何一個人,無論成績好壞,在他這裡都是普通同學,不管任何一個人向他請教問題,他永遠都一視同仁,該怎麼講就怎麼講,沒聽懂?沒問題,還可以OnceAgain。然而性格原因,他從小學到高中,一直也沒有非常較好親近的同學,與任何人的相處都維持在一個非常微妙的平衡點上,不會特彆熟稔,也不會拒人千裡。
但是許央是個意外,在這個看上去白淨清雋中帶著一點點邪氣的同學身上,居然讓林簡體會到了一種“咱倆必須是過命的交情”的執拗。
若是對方另有所圖還好說,林簡有一萬種回絕推拒的方式,但偏偏,許央的示好非常單純而友善,純粹就是“看你順眼”而已。
甚至為了和林學神拉近關係增進友情,許央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按時到校上下課,這就讓林簡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了。
畢竟,一個人若是為了和你成為朋友,居然連數學課都能咬牙忍受的話,那多半是真心的了。
於是,兩個人的關係就在許央單方麵的努力之下,慢慢拉近了億點點。
道這個學期中段的時候,已經發展到每天中午許央生拉硬拽著林簡和他一起回出租屋吃午飯,乾脆利落地斬斷了林簡和小公園長椅的不解之緣。
兩個人出了學校大門,在社區裡的便利店買了少許青菜,回到許央出租屋時,電飯煲裡預約定時的米飯已經蒸好了。
許央拎著菜包到廚房洗菜,林簡從善如流地過來幫忙,一人洗,一人切,配合度非常高。
最一開始的時候,林簡原以為像許央這種渾身上下寫著“金貴”二字的小少爺必然做不來煮飯這一套,但時間久一點之後,許央便用實際行動再一次顛覆了他的認知。
正如許央說得那樣:“這些小事都做不好,那你以為這些年我是怎麼過來的?”
也是那個時候,林簡才知道,雖然他那個親生父親身世顯赫,然而許央自從初中開始就逐漸自己一個人獨立生活了。
原因也很簡單,對於父母,他無法選擇或者徹底割斷,不管他願不願意,都改變不了自己私生子的身份,拋開公序良俗的道德感不談,在見麵時,他甚至必須喊那兩個人一聲“爸媽”。
然而沒得選,卻不代表他就認投了。
他將自己懸架在道德與血緣的邊界線上,用自己的方式對那兩個人說“不”。
正如剛開學不久的一次,林簡偶然間碰見許央那個同父異母的哥哥親自來學校這邊找他麻煩。在學校後門的小巷裡,許央見到來人也不動怒,隻是將手中的單肩包甩到肩上,輕描淡寫地罵了句:“傻逼。”
對方顯然被激怒,開口罵出來的就是誅心的話,然而許央還是那副不鹹不淡的模樣,一直到他那個哥罵累了,才氣定神閒地問:“罵完了?那借過。”
對方不退反進,上前一步,正當林簡以為兩個人要動手的時候,許央卻眼尾一彎,忽然笑了出來。
“問了就是我真的不懂,你要是真這麼恨,怎麼不直接從源頭解決問題呢?”許央斜著一雙丹鳳眼看人,眼神譏誚又諷刺,“誰把我弄出來的你找誰報複去,天天沒完似的找我麻煩有什麼用?”
“你……”
他根本不給對方開口的機會,徑直道:“而且不管是你有我這麼個弟,還是說我有你這麼個哥,都是兩廂倒黴的事情,我媽當小三生了我,那是我倒黴,你爸管不住自己下半身在外麵亂搞又弄出個兒子,那是你倒黴,咱倆各倒各的黴,能不能誰也彆挨著誰?”
說來也巧,有也正是由於這次的“偶遇”,才真正讓林簡對許央這個人的“示好”有了一絲鬆動。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其實是一類人。
有著異於常人的、按自己邏輯行事的、忽高忽低的道德感。
林簡將許央切好的菜碼倒進炒鍋中,在吸煙機細小的嗡鳴聲中炒菜,許央甩甩手上的水珠,站在一邊看他嫻熟地揮鏟翻炒,半晌笑著感慨一句:“哎……說出去誰信呢,堂堂一中高嶺之花,端坐在神壇之上的林神,居然會在我這個不足8平米的小廚房裡炒菜,蓬蓽生輝,與有榮焉啊!”
林簡對於他這套刁嘴滑舌素來都是一笑置之,許央得寸進尺,往他身邊湊了湊,異想天開:“哎,我有個不成熟的建議,要不
咱倆湊合湊合得了,你看哈,現在隔三差五的就有女生芳心錯付地給你遞情書,關鍵你這個人也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啊,那還不如跟我搭個夥,關鍵咱倆知根知底啊,我這人……”()
林簡將炒鍋裡的菜盛盤,間隙不鹹不淡地瞥了他一眼,許央心領神會,立刻閉上的叭叭的嘴,表示自己從現在開始就可以做個隻垂涎林神廚藝不貪圖他美色的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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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兩人相熟之後,許央再也沒有問過林簡關於性取向的問題,林簡也從不主動提起,兩人之間一直維持著一種微妙的默契感,當然,許央忍不住嘴賤的時候除外。
北方的冬日天色陰霾,兩人簡單吃過午飯不久,原本陰沉的室外霎時就刮起了老北風,樓下老式單元門被吹得砰砰作響。
許央臊眉耷眼地坐在茶幾一端,林簡指間夾著一支鉛筆,正指著昨天數學周測試卷上的最後一道大題對他進行無差彆攻擊:“這第一問前兩天的卷子上做過了吧,白給的分都不要,挺大方,廉者不受嗟來之食?”
許央捂臉,痛苦哀嚎:“講題就講題,你不帶羞辱人的啊。”
林簡恨鐵不成鋼的無語了片刻,而後再一次將解題思路一步不落地寫到了試卷旁邊,“套這個公式,自己研究一下,能算出來了麼?”
許央帶著痛苦麵具接過筆,嘗試了一下之後,發現真的得出了正確答案,頓時大喜過望,覺得自己又可以了,指著最後一問,氣勢豪邁道:“快快快,趁熱打鐵,最後一問,也給我講講!”
“差遠了。”林簡從書包裡翻出兩張知識點彙總,往茶幾上一甩,淡聲道:“想求最後一問,起碼這兩張紙上每個公式演變的邏輯關係你都能弄懂。”
許央怔然看著,絕望道:“……不是,這麼複雜的嗎?萬一呢?萬一我就天賦異稟福至心靈了呢?要不你先講講試試?不行咱再從公式抓起呢?”
林簡放下筆,靠上沙發背,冷靜勸他:“費那勁,彆小公雞下蛋了。”
“……”許央就很天真很誠懇地請教他,“兄弟,什麼意思?”
“不是你的活,彆硬乾。”
“……”
正當這時,林簡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許央隻見林簡掃了一眼屏幕,原本清淡的眼神忽然就變了變。
指尖在屏幕上懸空一秒,林簡接起電話:“喂?”
沈恪那邊很安靜,隻是說:“在教室?出來一下,我在你學校門口。”
林簡愣了愣,下意識回答:“沒有,我不在學校,你怎麼來了?”
這個回答顯然在沈恪意料之外,他聲音頓了頓,才帶著一點笑意問:“怎麼不在學校,午休時間這麼短,跑哪去了?”
“在同學家午休。”林簡說著就站起身,拎起書包就要出門,“我同學家就在學校附近,你等我一下,我馬上過來。”
“彆折騰了,外麵風大。”沈恪語速平緩,不急不慢,“晚上可能要下雪降溫,我過來給你送件厚外套,你同學家地址方便告訴我嗎?”
() “你彆過來了。”林簡看了一眼旁邊渾身上下燃燒著熊熊八卦之火的人,淡聲道,“還是等我……”
“我過去接你吧。”沈恪溫聲道,“午休時間也要過了,方便的話可以叫你同學一起下樓,天冷,我送你們回學校。”
沈恪始終溫溫和和,可林簡就是再說不出拒絕的話。
他將手機挪開一點,說自己家裡來送衣服,問許央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去學校,許央頓時一頓猛男點頭。
林簡歎了口氣,無奈報上地址。
掛了電話,林簡默不作聲地收拾好東西,提前下樓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