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2 / 2)

學校距離居民區真的很近,不消片刻,沈恪的車就出現在樓前的拐角處。

還沒等許央反應過來,林簡已經走了過去。

沈恪從車上下來時,從副駕座位上拿過一個手提紙袋,裡麵放了林簡常穿的一件長款羽絨服,還有一把雨傘。

林簡接過來,將手提袋拎著,又問了一遍:“你怎麼來了?”

沈恪笑著說:“不是說了麼,來給你送件衣服。”

林簡就不吱聲了,隻是安靜看著他,過兩秒,沈恪先繃不住,沒忍住笑了一下,說:“好吧,我晚上出差,剛才回家裡拿份資料,看見天氣不好就順路給你送件衣服,滿意了?”

這就解釋得通了,林簡抿了抿嘴角,什麼都沒說,許央這時候走過來,笑著和沈恪打招呼:“你好,我叫許央,是林簡的同桌。”

沈恪嘴邊的笑意猶存,隻是清淡了一點,點頭回應:“你好,風大,上車吧,我送你們回學校。”說完又打開車門,坐回駕駛位。

林簡拎著紙袋下意識地繞到副駕,走了幾步才後知後覺,腳下一頓,轉而拉開了後排車門,和許央一起坐在了後位。

沈恪的視線從後視鏡中一閃而過,隨即換擋,將車子開出社區。

一直到了一中門口,車上的三個人都沒有說話。

下了車,林簡隻說了句“注意安全”,想了想,又補充“出差注意身體”。

沈恪沒有下車,隻是隔著車窗笑著答應,與他們說了再見。

等沈恪的車尾消失在路口的紅綠燈處,林簡才轉身往校門走。

忽然,肩膀被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林簡偏頭,就見許央一臉高深莫測地盯著他,問:“不介紹一下啊,剛這人是誰啊?”

林簡言簡意賅:“家裡人。”

許央一臉“少來這套”的表情:“家裡人,這個說法太籠統了吧?而且一般家裡人來送東西碰到同學,不都是會主動介紹一下,這是我什麼什麼人之類的?可這人都走了,也沒見你吭一聲,不僅你沒說,這位家裡人從始至終也沒個自我介紹,這一路我就很尷尬啊。”

林簡寓意不明地笑了一下,卻沒有辯駁。

他與沈恪的關係倒不是不能說,隻是這其中的淵源太深,簡單一兩句話確實無法說得清,而許央又是個沒心眼慣愛刨根問底的,所以索性還是不說的好。

沒想到許央見他並不表態,半晌過後,石破天驚地輕聲問了了一句:“……我靠,不會就是他吧?”

林簡腳步微頓,偏頭問:“什麼?”

許央微微眯起眼睛,審視一般從頭到腳將林簡打量一遍,而後言之鑿鑿地下了定論:“家裡人?什麼樣的家裡人呢,該不是以後準備去國外領證的那種家裡人吧?”

這話一出,林簡臉上的表情明顯空白了一瞬間,但也隻是眨眼之間的事,就迅速恢複一貫的冷淡平靜:“彆亂說。”頓了頓,他皺眉補充了一句,“這是我小叔叔。”

許央愣了一下,自知失言,趕忙舉手致歉:“造次了造次了,不好意思。”

話雖這樣說,但一直許央覺得,這麼長時間以來,林簡雖然從未直接或者間接表明過自己的性向,但是他看同類的眼光一般不會出錯,許央曾經認為林簡這樣的就算是真的和自己一樣喜歡同性,大概率也是那種因為沒有世俗欲望而孤獨終老的典範,沒彆的可能,因為林簡這個人太冷清了,性格,生活,習慣,似乎就注定了隻適合一個人長久生活,而並不需要多餘的陪伴。

但剛才出現了幾分鐘的那個人,卻莫名讓許央覺得自己之前的想法還是單純了。

大概是渾然天成的氣場,那個人給許央的第一印象就是——如果林簡這種人也會被世俗凡欲沾染,或者也會為什麼人動凡心的話,那必如此君。

可林簡卻說,那人是他小叔叔。

那還就真的是“家裡人”了。

而林簡的心口那道莫名其妙衍生而來的澀阻就在於,好像是長久以來自己都無解的一道題,無論如何冥思苦想都不得其法,但是忽然就被彆人解出了一個答案,但是因為沒有參考,所以任誰也不能確定這個答案的正確與否。

這種沒有把握的失控感,非常讓人煩悶。

這個話題就這樣不尷不尬地就此揭過,但是一直到晚自習放學,林簡心口那道悶滯感也沒有消失。

晚間時分果然下起了雪。

林簡換上沈恪中午送來的羽絨服去等公交車的時候,忽然想起來沈恪說今年冬天帶他去滑雪的話。如今初雪已至,不知道這趟行程什麼時候被提上日程。

其實這些年裡,沈恪帶林簡去過不少地方,國內境外,通南徹北。

林簡愛看書是小時候養成的習慣,但是沈恪卻對他說:“紙上談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有一段時間裡,他受沈恪影響頗深,喜歡讀關於中國古代建築與藝術類的書籍,沈恪便經常找機會帶他出門,陵墓碑碣、石窟造像、古刹祠宇……凡是他感興趣的,沈恪幾乎都帶他見過看過,帶他親身領略塞外秋風今又起的曠遠蒼茫,也帶他親自感受紅塵幾度聽慈音的溫沉悲憫。

年齡再大一些時候,林簡和所有那個階段的男孩子一樣,對戰爭軍|事和武器裝備產生了濃厚興趣,沈恪便開始帶著他參觀各大軍裝武展,國內外皆有,除此之外,他還親眼目睹過中東西亞亂局之下普通平民的流離失所,也見過無

邊無儘的北歐森林中那抹平和寧靜的炫目極光。()

這些年,他所經曆、感受的到的世界,無一不是沈恪帶他走過,從稚子到少年,他在那個人的羽翼下,一邊被庇護著成長,一邊與這個世界相識相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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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教他何為人情世故,教他何為善惡是非,帶他領略俗世間所有的美好,也帶他見識世間的醜陋邪惡。

他是他通向這個世界的原點。

下雪天,公交車行駛速度不快,林簡在車上胡思亂想了半個多小時候,終於到站下車。

往家走的這一小段路程中,林簡才慢慢平靜下來,亂了一天的腦子終於肯休息一會兒,然而走進院門口,林簡想起來今天沈恪又要出差的事,那股沒來由的煩亂再度從心頭湧了上來。

說不清道不明,在這樣一個安靜而寂寥的雪夜,他忽然就想見見他。

算了,林簡歎氣,按指紋開門。

而大門打開的那一刻,林簡就被一樓中廳裹著暖氣溫度的暖黃燈影撲了一臉,登時愣在了門口。

林簡後知後覺地眨了眨眼睛,確信中午那個說自己要出差的人此時正穿著藏青色的家居服,從沙發上轉頭看了過來。

林簡一時無言,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有些輕,像是不敢置信一般:“……你怎麼在?”

不是中午的飛機嗎?

沈恪抬眼看了他一眼,嗓音依舊是不緩不慢:“天氣不好,航班停飛了。”

這著實不是一個好的理由,畢竟公務所致,而沈恪又是一個從不會因為這些客觀因素而輕易改變計劃的人。

但林簡隻是“哦”了一聲,什麼也沒問題,低頭換鞋。

他站在玄關,能感受到沈恪的視線輕飄飄地落在自己身上,無形卻有實質,這讓林簡忽然萌生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他是因為我,所以才沒有走。

果不其然,等林簡進屋衝了一個熱水澡,換好衣服出來,沈恪依舊坐在原來的位置上,低垂著目光,看不出在想什麼。

林簡到了兩杯溫水走過去,一杯放在沈恪麵前,自己端著一杯在他身邊坐下,主動問:“是有什麼事嗎?”

沈恪很輕地挑了下眉,像是猶豫片刻之後的釋然,說:“有時間嗎,我們談談?”

談談——

這麼多年來,沈恪極少會用這種和成年人對話的語氣和方式與他交流,似乎在沈恪眼裡,無論他長到多大,始終是那個不愛說話安安靜靜霜雪一樣的小孩兒。

而這也讓林簡篤定了剛才那個預感——

他果然是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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