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2 / 2)

“您那麼急著要孫子乾嘛,眼前不就有一個現成的麼。”

沈長謙:“……”

沈恪笑著拉開門,留下一句:“我這孩子養了都快十年了,敢情這麼多年,您這爺爺白當。”

“……”

腳步聲漸行漸遠,直到叢婉重新推門進來,沈長謙才緩緩靠回椅背,半晌,低聲笑罵了一句:“混小子,好好的孫子再給我養偏了。”

夜幕如水,街道兩旁張燈結彩,入眼儘是一片喜氣的暖紅。

黑色轎車劃破夜色,林簡坐在副駕靠著窗,低頭劃看著手機屏幕,乍一看有幾分漫不經心的無聊,但沈恪隻是

不經意間一瞥,就看穿了這份無聊之下的心事重重。

拐過一個彎,車子停在紅燈前,沈恪隨口問道:“上了車就一聲不吭,是晚飯太鹹齁著嗓子了?”

林簡劃動手機的手指頓住,過兩秒,才蹦出一個字:“沒。”

“少年人,彆總這麼老成。”黑夜中的寧和放大了沈恪聲調中那一抹懶散,“想什麼呢,和我說說。”

林簡扭頭看向車窗外的萬家燈火,繃著嘴角沒有吭聲。

不敢說嗎?不是,怕是真說出口他不敢聽。

紅燈轉綠,沈恪重新踩下油門,似乎並不意外於他的沉默不答,隻是半玩笑半感慨地說:“過一年大一歲,也會藏著心事了。”

林簡垂下眼皮,沒理會他這句打趣,而就在沈恪以為這個話題會被就此略過的時候,旁邊的人忽然問了一句:“你會談戀愛結婚的,對嗎?”

沈恪的側臉在窗外飛逝的流光中顯出幾分怔忪,像是沒料到他會突然問起這個。

明明是一個疑問句,但是林簡卻用輕而篤定地語氣說出來,仿佛不需要沈恪給出什麼明確的答案,他心中已經有了定論。

而林簡話一出口就已經後悔了。

應該再沉著一些的……起碼不要這樣冒失,這樣不合時宜……於是他在沈恪沉默的一兩秒間歇中,將視線轉到窗外,繃起唇角再次不吭聲了。

而沈恪怔然的時間並沒有多久,再開口時語調中也聽不出些許責備的意味,隻是有些好笑地說:“今天這一個兩個的都是怎麼了,都操心起我來了,連你也跟著起哄麼?”

“沒有。”林簡這次應得乾脆,“你當我喝多了亂講話。”

聽完沈恪就笑出了聲,笑聲不重,有些短促地一帶而過:“就那麼淺的紅酒底,你還不如說自己酒精過敏。”

林簡搭在腿上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眸光晃動間似是不經意地掠過沈恪的側臉,但轉瞬又移開,落到了彆處。

“所以會的,是吧。”

“這是審起來沒完了?”沈恪不禁失笑,低低沉沉的笑聲有些模糊,但並沒有因著林簡自以為的逾越而顯出丁點的不快,反而夾雜了一點林簡非常熟悉的,無可奈何的縱容:“林神,這不是你該操心過問的事情。”

於是林簡果然沉默下來,沈恪也沒有乾脆直接的回答他是或不是,車裡再次陷入一中微妙的緘默之中。

像是沉默的、小心翼翼的拉扯試探,又像是某種無聲的無法言明的對峙。

夜間路況不錯,大概半個小時左右,他們回到家中。半路無話,下了車兩個先後進門,又一前一後的去一層的洗手間洗了手,出來時林簡徑直回臥室去洗澡,沈恪則順著樓梯走向一樓。

行至半途,身後有幾分聲響,緊接著,沈恪被叫住。

他在樓梯旋轉處轉身,垂眸看向身後,林簡站在臥室的門口,手中拎著浴袍,半倚著門框抬眼看著他,半晌,忽然說:“如果有那麼一天,你提前說。”

本不需要細想,沈恪第一時間就明白過來他指的是什麼,兜了一大圈,間中斷續錯開,竟又繞了回來。

沈恪微微眯起眼睛,眸光很輕地打量了一下不遠處垂首站著的少年,低聲問:“怎麼,讓你過目把關嗎?”

沒成想林簡搖搖頭,而後極短地勾了下唇角,這個笑意非常不明顯,但是莫名的,沈恪居然在這樣轉瞬即逝的痕跡裡,看出看了一絲自嘲的意味,林簡說:“哪裡用得著我來把關,我……隻是準備一下。”

沈恪問:“準備什麼?”

林簡終於抬起頭,目光不躲不閃,平直地看向他,嗓音清凜的幾乎不帶任何感情:“搬出去。”

這下輪到沈恪緘默下來,隨之,眉梢眼角那些細碎的笑意也都淡了下去,隱於燈影深處。

林簡就保持這個微微仰頭的姿勢,看著他,眸光在他溫沉的眉眼逡巡而過,沒來由的,心中忽然湧起沉悶的難過。

他厭棄自己如此不講道理的咄咄逼人,單方麵地為沈恪鳴不平,但同時又克製不住心底那些日益瘋長的藤蔓一般的念頭,不敢任其野蠻生長,隻敢在這些悖德的肖想每每稍一冒頭的時候,就被自己手起刀落地攔腰割斷,一地狼藉之中,隻剩下他最直白,也最難堪的獨自狼狽。

但踟躇錯亂也好,落魄惶然也好,都是他一個人的,沈恪這樣清風霽月的人,又憑什麼被他無端拉進這灘泥濘深澤之中。

他應該始終溫沉從容,磊落坦蕩,不染塵埃。

林簡後知後覺地提起眼皮,動了動唇,近乎找補地低聲道:“沒彆的意思,我隻是怕不方便,不想礙事。”

更不想招人厭煩。

又是半晌沉默,在這樣的安靜相對中,沈恪從上而下的目光如有實質,明明不冷峻,但無端壓人,過了一會兒,他忽然開口:“我不知道你從什麼時候有了這樣的想法,就當是你從小就心重,今天吃飯時又聽到了幾句不該說的話,受了一點影響吧。”

林簡目光緩緩看向他。

沈恪居高臨下地審視,可能是視線下方的少年緊繃得太過於明顯,半晌,他眼底終於重新聚起一點溫軟的笑意,似是安撫,似是承諾,對他說:“彆整天自己瞎琢磨,你想說什麼,想知道什麼,都可以直接來問我。”

林簡張張嘴,沒出聲。

沈恪說:“你是跟著我長大的,這裡就是你的家,沒人敢讓你搬走,也沒人能讓你離開。”

“無論我以後過什麼樣的生活,會不會和誰在一起,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所以,你哪裡都不用去。”

“小時候跟你說的話都忘了?無論什麼時候,沒人當你是障礙,更不是誰的麻煩。”

一字一句,沈恪結案陳詞——

“你是我的家人。”

心臟像是一塊吸飽了水的海綿,又重又軟,惶然中夾帶著被安撫後的踏實。

有腳步聲漸漸靠近,林簡眨了一下眼睛,看著沈恪從樓梯下走下來,一步步到他麵前,抬手輕輕揉了一下他的發頂。

林簡嗓子像是被刀片刮著,酸疼腫脹般講不出一個字。

沈恪的掌心在他發停留一瞬,問:“我說清楚了嗎?”

不是問你聽明白沒有,而是問自己有沒有表述清楚,似乎如果林簡還有疑問和任何不安的顧慮,他便可以溫和的、不厭其煩地再將這些安撫人心的好聽的話重新說一遍一樣。

而林簡垂著眼皮,輕輕點點頭,隻是說:“清楚了。”

說得清楚也聽得清楚。

密不可分,經久相伴——

他說他們是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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