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1 / 2)

當年林簡離開時曾說,自己沒什麼要帶走的東西,事實也是如此,他走時孑然一身,將這十年中所有的印記,全部留了下來。

與沈恪分彆的前半年,他的UCAS申請順利通過,正式成為英國劍橋大學大一在讀生。

至此,林簡開始以每月一次的頻率,往返於學校和希斯羅機場。

與林簡分彆的第一年,沈恪帶著皮蛋搬離了原來的住所,將那幢花園彆墅上了鎖,如同封塵一段記憶往事。

與沈恪分彆的後半年,林簡離開英國,越海跨洋來到美國東半部,在阿巴拉契亞山腳下,繼續本碩連讀的深造。

至此,他繼續以每月一次的頻率,開始來往於學院與費城國際機場之間。

與林簡分彆的第二年,沈恪拒絕了一次父母安排的家族商業相親,此後再無人向他提及與之有關的事情,他落得清靜。

與沈恪彆分的第二年,林簡轉入新的專業課導師門下,向來嚴謹刻板的德國教授誇讚他作品中透著靈性,藝術風格很像他多年前教過的一位中國學生。

除此,他繼續以每月一次的頻率,往返與學院與費城機場之間。

與林簡分彆的第三年,沈恪因公務到倫敦出差,卻將酒店定在了距離倫敦九十多公裡外的劍橋市。在那一周時間裡,夜晚時分,他總會步行到那所世界頂級學府,於康橋邊駐足很久。

周圍人來人往,麵孔各異,卻從未偶遇過他惦念的那個人。

與沈恪分彆的第三年,林簡提前完成本科學業,攻讀同專業研究生學位,由於太過於優秀耀眼,陸陸續續地,開始有同學向他表達好感與愛意,男生或者女生。

但是他永遠禮貌又疏離地拒絕,理由是他早已有喜歡的人。

除此,他繼續以每月一次的頻率,往返與學院與費城機場之間。

與林簡分彆的第四年,沈氏集團的商業版圖不斷擴大,海外影響力日益增強,集團境外行程占據了沈恪一年中大部分工作量,他如空中飛人般從這個國家飛到另一個國家,但倫敦附近的地區業務,他全部交給執行總裁處理,自己再沒去過那個城市。

與沈恪分彆的第四年,林簡憑借一套設計稿,獲得奧伯蘭德國際景觀設計獎和傑弗裡·傑裡科爵士獎兩項大獎,新銳設計師名聲鵲起,蜚聲業內。

除此,他繼續以每月一次的頻率,往返與學院與費城機場之間。

與林簡分彆的第五年,明明還有幾十年壽命的“林小白”因病離開,沈恪將小白馬焚燒處理後的骨灰埋在了“落趣園”中。

那夜無風無月,沈恪宿在園中邊樓裡,望著窗欞外滿園奇花異卉,認認真真地思念一個不知道有沒有好好長大的人。

與沈恪分彆的第五年,林簡研究生畢業前夕,收到了國內香港一家著名設計院的offer,原本以他的學曆資質、獎項持身,完全可以在國外任何一家設計機構拿到天價薪資,但他最終複函答應。

在國外的最後

一年,他繼續以每月一次的頻率,往返與學院與費城機場之間。

時光鬥轉,白駒過隙,年輪一圈圈,數著說不口的深愛與思念。

*

初秋,北方的夜晚已經有了乾燥的涼意。

偌大的辦公區域已經空無一人,唯有靠窗的工位還亮著辦公燈。

青年穿著黑色休閒西褲,款式簡單的白襯衫,正對照著設計圖紙的手稿修改電子方案,確認無誤後,再將PPT終稿一並完善修改成最終版。

辦公區運行著恒溫新風係統,襯衫袖口隨意挽起兩折,露出一截勁瘦白皙的手腕,額前的碎發鬆軟垂落,柔和了眉眼間的一絲清冽,工位清淺的隔欄燈光打在身上,他整個人像是被包裹在一個朦朧的冷色調光影中,列鬆如翠,卻又清冷疏離。

回國半年的時間裡,林簡始終在港城工作,如今隨著項目組初回北方內陸地區,乾燥的空氣指數竟然讓他有些許不適。

看來,真的是離開太久了。

林簡目前就職的這家設計院是一家港資企業,算得上業內領頭雁序列,當初林簡手持兩項國際頂級獎項就職,除了看中設計院的內業口碑外,甲級風景園林的經營等級,包括境外風景園林建築工程的谘詢勘測、設計監理和工程總承包的經營資質,也是吸引他加入的重要原因。

設計院在三個月前入圍一個北方城市公園的市政工程初級競標,而經過幾番廝殺,眼下項目到了最關鍵的評標階段,入圍最終環節的一共三家公司,而評標會定在一周後,所以負責這個工程的項目小組便提前來到所在地,在新興產業園區這邊租下了一處距離項目現場很近的辦公場地,由此可見,他們設計院對這個項目是勢在必得。

幾十個億的項目,由設計院副總直接任該項目組組長,前期編製設計任務書和施工圖階段,整個項目組耗費了巨大心血,眼下成敗在此一搏。

牆上的靜音時鐘指向十點整,林簡捏了捏眉心,剛想端起水杯潤一潤乾啞的嗓子,才發現杯子裡一點水都沒有了。

他反手揉了揉僵硬的脖頸,正準備起身去茶水間接水,辦公區最裡麵位置一間單獨辦公室的門便被推開。

林簡端著空杯停下腳步,看著從辦公室走出來的男人,點頭打了個招呼:“組長。”

副總裁方景維是地道的港城人,但普通話說得極為流利標準,人看上去不過三十歲出頭的年紀,但設計院背後盛傳他已年過四十,隻是樣貌極為年輕,舉手投足間一副風流倜儻的港城公子作派,再加上至今未婚且性向成迷,因此當之無愧地榮登院內“鑽石級”單身男頭把交椅。

此次由於是獨立項目組,所以平時組內成員基本稱呼他“組長”,偶爾會順口喊兩聲“老大”,權當玩笑。

即便剛剛入秋,但方景維已經穿上了標準的商務三件套,看見林簡還在,不由微笑道:“這個時間了,還不回公寓休息?”

項目組租賃的生活公寓也在園區生活區,離辦公區這邊很近,林簡沒有什麼閒聊的

興致(),隻隨口嗯了一聲?()_[((),說:“一會兒L就走。”說完朝方景維舉了一下手裡的水杯,朝茶水間走去。

“林簡,等一下。”方景維叫住林簡,臉上依舊帶著和煦笑意。

林簡聞言轉身:“還有彆的事?”

方景維用粵語聲調講普通話時音調非常好聽:“我想問一下,對於最後這一版的競標設計,你有多大把握?”

林簡拇指指腹下意識地摩挲了一下杯身,回答說:“設計方案是整個團隊通力合作的成果,我自己不能下這種定論,不過跳出項目組成員的身份,但從專業角度來看,我覺得希望很大。”

青年整個人站在那裡,回答問題時的語速不緊不慢,然而可能是聲調偏冷的緣故,言談間他的個人氣質非常明顯,淡漠犀利,又清冷簡潔。

“你太保守了。”方景維說,“整個項目你在前期設計理念上出力最多,包括前幾版的設計圖稿大多是你藝術想法的呈現與表達,怎麼,對自己沒信心?”

他語意中的欣賞稱讚不加掩飾,但林簡並未因為這番誇耀而欣喜非常,隻是說:“信心是有的,不過不敢居功。”

方景維聞言微微挑眉,隨即眼底散開更深的笑意:“既然如此,給你個建功的機會,一周後的評標會,你來做主講人。”

林簡微怔,隨即眉心很輕地皺了一下:“組長,這不合適。”

“沒什麼不合適的。”方景維像是心意已決,“百分之七十的設計理念都源於你,你來主講,是最恰當的人選——怎麼,有難度?”

雖然設計方案一直是林簡主筆參與,但與組內一眾摸爬滾打多年的同事相比,他畢竟過於年輕且資曆尚淺,但是整個項目組最高負責人就是方景維,他這樣提議,林簡不可能拒絕,於是說:“我儘力。”

“好。”方景維笑容儒雅,“明天上午開一個碰頭會,會後抓緊時間定稿,而今晚,你隻需要做一件事——”說到這,方景維頓了下,笑容更深,“早點回去休息,OK?”

林簡抿了下唇角,回答說好。

雖然這樣答應了方組長早睡,但林簡還是將最後三張設計圖修改完才回公寓,進門洗漱衝澡後,已經快要淩晨一點。

這個時間對於設計師來說並不算晚,畢竟在國外年念書趕設計圖的那些日日年年裡,他經常兩杯特濃就能吊一個通宵——沒辦法,越是心儀的學生導師要求越高,尤其是林簡這種特彆心儀的。

不過此刻,他手中端得不再是濃烈醇苦的咖啡,而是一杯溫水。洗過澡後,他依舊懶得將頭發完全吹乾,潦草擦過後,頂著微潮的一頭烏發,站到了臥室的小露台上。

林簡的房間在十六層,從這個角度望出去,整個城市的萬家燈火璀璨明亮,宛如一片倒置的星海,夜風一吹,微芒閃爍,星落如雨。

林簡抿了一口溫水,微微調轉視線,向北方望過去。

距離這裡三個小時高速車程的臨市,便是那個人所在的城市。

也是當年他離開的那

() 座城市。

三個小時,290多公裡,這是分彆的五年多裡,林簡離他最近的一次。

夜風稍稍揚起林簡純白色的浴袍衣角,他的眸光長久地凝視著北方方位,然而除了一樣墨色的天際,一樣微涼的空氣,再無其他。

五年多的時光,將近兩千個日日夜夜,早已經將生活中屬於那個人的所有痕跡全部消磨乾淨。

而他能做的,也僅剩下在夜闌人靜之時,在記憶中反複臨摹那張臉,那眉眼,獨自品咂思念,想一遍,愛一遍——

痛一遍。

設計院說到底也是公司性質,隻不過從業人員走得是一個高端情懷路線而已,所以職場中捧高踩低論資排輩看人下菜碟那套“潛規則”在這裡一樣通用,林簡入職不過半年,雖然有頂級獎項加持,但在一眾前輩眼中依舊是新人一枚,天賦不等於經驗,靈氣不等於能力。

不過最後林簡將修改後的終版設計方案拿出來時,平日在背後多有齟齬的“老資曆們”倒是沉默閉嘴了,無他,這思路太頂了,關鍵能讓飄在天上的空靈想法真實落地,這能力確實不是誰都有的,所以有時候不得不承認,做設計這一行,靈氣高於經驗。

因此,接下來的方案定稿便極其順利。

一周後,到了正式競標的日子。

會場地點定在市金融中心多功能商務會議室,下午兩點競標正式開始,三家競標企業都提前了將近一個小時到達。

林簡他們居中,按序第二家做講解演示。

商務廳會議室中,長桌兩側依次坐滿了市政方麵的項目負責方,住建、發改、城通等多部門主要負責人位列其中,而此次城市公園的投資方老總,就坐在首位。

等候室內,林簡用備用電腦最後檢查著PPT演示文稿,第一家公司的業務小組已經在前方會議室內接受檢閱了,而一牆之隔的另一間等候室內,是最後一家競標公司正在做準備。

林簡指尖在筆記本感應區輕劃著,將所有PPT全部瀏覽一遍,瀏覽過程中在心底配合著默背介紹詞,等最後一張PPT結束,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恰好工作人員來到等候室門口敲門通知,他們可以準備入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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