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恪為人向來隨性溫和,這有一部分原因是源於他與人相處時的那份尊重,但更多的,還是這個人對誰都“懶得計較”的脾氣秉性。
可林簡比誰都了解,慵懶恣意的外衣下,隱匿起來的,其實是沈恪骨子裡一貫的強勢與鋒銳。
這樣強大道幾乎強硬的人,必然不會接受自己連走兩步路都要借他人之力。
“我知道了。”林簡深深呼吸,對徐特助說,“他的複健時間是什麼時候?”
“每天上午9點開始。”
“好,勞駕把他現在的住址發給我。”林簡幾乎沒有猶豫地應承道,“明天上午九點我會到……先不要告訴他。”
當天上午,林簡掛斷電話後,簡單收拾了一下,而後直奔當地的汽車產業園。
() 這些年他獲獎無數(),除了榮譽加身外⑻()⑻[(),獎金數額更是豐厚。他自己一個人生活,物欲本就不高,再加上工作這麼久,所以銀行卡裡存下的數目屬實可觀。
在4S店,他選購了一台20萬左右的代步車,不會出錯的大眾品牌,和沈恪動輒上千萬的豪車肯定無法比擬,但日常自用是完全夠了的。
林簡的駕照是當年在美國拿的,好在回國的時候就換了證,所以上路完全沒有問題。
因為是全款,所以手續上也非常簡單,林簡在4S店消磨掉一個下午,保險連同車牌就都辦好了。
第二天清晨,他直接開上了去南市的高速。
南市白天的路況一如多年前繁華又擁堵,下了高速後在主乾路上耽誤了一段時間,9點15分的時候,林簡按照徐特助給的地址,導航到了沈恪目前居住的臨湖彆墅區。
這裡離當年他們住的那幢花園洋房不算近,一個在城東,一個在城西。
林簡沒有將車開進院中,而是在彆墅大院門口的停車位上停好,下了車,徒步走進院中。
剛一進門,趴在院子花壇邊上的皮蛋聽見動靜,看清了來人後,蹭地一下衝了過來,兩條後腿直立著直接撲在了林簡身上。
林簡穩穩接住狗子,捏了捏它脖子上的軟肉,笑道:“這才幾天,又胖了?”
他站在院子裡的花壇邊上,一手牽著狗,一手給徐特助發信息,不多時,彆墅一層的大門打開,徐特助疾步走出來接人。
“林先生。”
“叫我林簡就行,彆客氣。”林簡微微頷首,打過招呼後,放手讓皮蛋自己去玩,而後和徐特助一起走進中廳,“現在開始了嗎?”
“開始了。”最近這段時間隻要提到老板的複健大事,高級特助總是一一副愁腸百轉的表情,“正在三樓康複室裡,家庭醫生和生活助理也在,沈董……正在發脾氣。”
林簡聞言腳步一頓,稍顯詫異地揚了下眉:“……發脾氣?”
在他印象中,似乎完全無法將“發脾氣”這三個字和沈恪其人聯係到一起。
“也不是發脾氣吧……”徐特助一臉愁容,無奈又糾結地說,“就是……他不許彆人攙扶,自己又動不動就想放開助行器,旁邊的人見他走不穩就要上前,他就……”
徐特助大概真的頭大,此時模仿起沈恪的口吻居然確有幾分相像:“站那,彆動。”
徐特助說完聳聳肩,低聲吐了一次老板的槽:“你知道的,沈董從不罵人,對下屬也從不聲張勢厲,但就是這種輕描淡寫又不容置喙的語氣……大家反而更怕一點。”
“胡鬨麼。”林簡的表情透著幾分無語,皺眉問,“家庭醫生也依他,怕他冷臉,就不怕他摔著?”
“你也說了,是‘家庭醫生’啊……”徐特助比林簡還要無語,“食君祿忠君事,誰敢對甲方說個不字?”
話說間,他們已經乘一樓大廳的電梯直達三層,原本這幢彆墅的電梯是沒有開啟的,沈恪向來不愛用,但自
() 從他腿傷之後,傭人在徐特助的授意下,還是啟動了電梯,隻為目前不良於行的沈董能方便一些,而沈恪知道了之後,並沒有說什麼,倒像是不得已的妥協了一次。()
三層是康複室是原來的健身房改裝的,林簡不甚熟悉地跟著徐特助走到門口,隔著虛掩的門,一眼就看見了扶著助行器站在寬闊的房間中央的沈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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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墅室內常年恒溫,沈恪隻穿著一套深藍色的家居服,但上衣背後還是被汗水浸濕了一小片,薄薄地貼在那人略顯僵直的脊背上,而且從背影看過去,沈恪似乎清瘦了一些。
林簡站在原地沒動,隻見房中的沈恪自己扶著助行器緩慢地向前走了幾步,而後在旁邊一群人噤若寒蟬的表情中,慢慢放開了手。
一步、兩步……看著沈恪搖搖晃晃地,以非常緩慢的速度一點點向前挪步,林簡一顆心漸漸揪了起來,果不其然,林簡在心裡數到“五”的時候,沈恪腳下驟然失力,身形猛地一晃,踉蹌著向一旁倒去!
周圍嚴陣以待的家庭醫生和兩個助理飛快衝了過去,可伸出去的手還沒碰到人,沈恪自己就一把抓住了助行器的扶手,彎著腰深深呼吸了幾口氣,慢慢又站直了身體。
而後,林簡聽見他淡漠卻稍顯生硬的嗓音:“不用扶。”
林簡:“……”
徐特助的演技精湛,還真是絲毫不差。
房間裡,被沈恪喝止住的眾人麵麵相覷,卻真的不敢再上前。沈恪扶著助行器緩了一會兒,而後一點點直起腰,開始再次小幅度地向前邁步。
沒想到這次他竟然多堅持了一會兒,一直到林簡數到“七”,才身形不穩地再次朝地麵摔過去。
刹那間,林簡眉心重重一跳,飛快衝到沈恪身後,伸出雙臂接住了馬上要倒下的人。
“我說了不用——”沈恪額上已經浸出薄汗,呼吸也微微見喘,被接住後倏地回頭,看見身後站的是誰後,霎時愣了一下,咽回了已經到了嘴邊的話。
林簡躬身彎腰,將懷裡圈著的人身上的重量完全承接到自己身上,他迎著沈恪訝然的目光,隔兩秒,輕聲說:“是我。”
“回來了。”沈恪怔愣了片刻,而後點了下頭,自己單手扶住助行器,想要借力站起來。
林簡看出他的意圖,稍稍向上托了一下他的胳膊,沈恪眉心卻閃過一絲僵硬,淡聲說:“不用,我自己——”
“你這話留著唬彆人吧。”林簡不吃他這一套,雙臂徑直用力,直接把人扶了起來,等沈恪完全站穩後,才放開手。
即便沈恪此時麵色無虞,但林簡就是看得出來,他有些不高興。
莫名其妙。
林簡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時鐘,問:“還練嗎?”
“不了。”沈恪身姿周正又筆直,淡聲說,“今天就到這。”
旁邊站著的家庭醫生和生活助理難以置信地對視一眼——老板這是突然轉性了?之前不是每天雷打不動地要摔滿……不是,練滿2個小時的嘛?
“
() 你們先去忙。”沈恪對著旁邊待命的幾個人吩咐道,而後又轉頭朝始終站在後方的徐特助說,“把早晨從公司帶過來的那份企劃書給我。”
徐特助先是一愣,答應了一聲“好”,又腦子一抽,脫口問道:“您不先洗澡休息一下嗎?”
每天都是這個流程的啊。
“……”沈恪表情顯而易見地僵了僵,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旁邊一隻手始終搭在他肘彎處的林簡,淡聲說,“不用,先去拿。”
“……哦,好的!”
老板的指令大過天,徐特助不容有誤,轉身去書房拿文件,原本就偌大寬敞的複健室隻剩下林簡他們兩個人。
相顧無言,沉默漫延。過了片刻,林簡舒了口氣,看著沈恪的眼睛問:“你發什麼脾氣?”
“沒有。”沈恪很自然地否定了,扶著助行器就往窗邊的沙發區走。
林簡本能地再次伸手去扶,卻被沈恪不著痕跡地避了一下。
林簡伸出去的指尖懸在半空,過兩秒,他垂下手,轉到沈恪麵前,臉上的神色異常嚴肅,但是眼底卻壓著一點零星的笑意,忽然說:“沈董,複健不難看的,也並不丟人。”
沈恪:“……”
小崽子。
沈恪的表情罕見地有瞬間空白,他身姿僵硬地站了少頃,才低聲說:“想多了,我隻是……”
“隻是不想麻煩彆人,那些不相乾的人。”林簡此時非常善解人意地接話,但說到這忽然話鋒一轉,問,“那我呢,我也是不相乾的彆人嗎?”
“你……”沈恪蹙了下眉,頓了幾秒,終於退讓妥協,“當然不是。”
“所以,你拒絕彆人,但不能拒絕我。”林簡說著,直截了當地扶住他稍顯傾斜的身體,“放鬆,左腿彆用力,我扶你過去坐下。”
手掌下的軀體僵滯了片刻,最終,沈恪無聲地歎了口氣,肩背慢慢鬆弛下來。
徐特助拿了那份企劃書回來,沈恪坐在沙發上,打著固定的傷腿搭在沙發前特製的腿凳上,這個姿勢可以緩解腿部力量,以免腿部血液不通而積水浮腫。
徐特助就企劃書的內容做了簡單的彙報,沈恪用筆勾畫了一些需要再次修改完善的地方,等徐特助領命去公司執行辦理的時候,時間又過去了將近四十分鐘。
出門前,徐特助像終於找到救星一般,朝林簡打了個手勢。
林簡愣了下,視線從康複室的浴室門口轉回來,最終看著一臉拜托的助理,輕輕點了下頭。
“自己過來的?為什麼沒讓司機去接?”沈恪的聲音將林簡拉回現實,“怎麼找到這地方的?”
“嗯,開車來的。”林簡的眸光重新落回沈恪側臉上,回答說,“提前向徐助理要了地址,直接就來了。”
“本來想告訴你一聲,但是你沒接電話。”林簡補充道。
“哦,手機這兩天放臥室抽屜了。”沈恪淡聲承認,隨即有些無奈地“嘖”了一聲,“每天打電話過來的人太多,七姑八姨的,懶
得應付。”
林簡就知道是這個原因。
畢竟沈恪這個人最從心所欲卻也最剛勁要強,想來是受不了身邊人喋喋不休的關懷與殷切,對於他而言,那些是無形的麻煩與負擔。
他向來自在隨心,從不需要惻怛與哀憐。
“那完了,我可比那些人更難應付。”林簡玩笑般看著他說,“接下來的這幾天,你有的煩了。”
“嗯?”沈恪表情放鬆下來,嘴角勾起一點笑痕,“這是要時刻監督我?”
“五天。”林簡斬釘截鐵地說,“五天之內,改了你這不讓人扶也不讓人幫的破毛病,等你老老實實地正常複健,我就走。”
說完才覺得這話的口吻與語氣過於親昵,甚至帶了一點難以察覺的……曖昧,林簡話音微頓,很快地找補道,“起碼你要肯聽醫生的話才行。”
“可以,聽你的。”沒想到沈恪卻答應地很乾脆,“一會兒就讓保姆把二樓主臥旁邊的房間收拾一下,你願意監督多久都行。”
“這麼好說話?”林簡抿著嘴角笑起來,想到剛才徐特助哀求的眼神,自然而然地說,“那我先幫你淋浴。”
沈恪微微一愣,眼底的笑意淡了幾分:“這個不用。”
林簡早有被拒絕的準備,此時也不惱,隻是看著他的眼睛,認真發問:“敢情剛才說了半天都是哄我玩呢?”
“沒有。”沈恪聲調沉沉,“隻是,你……”
“沈恪。”林簡忽然叫了一聲他的名字,正色又坦蕩地說,“你現在是病人,而我是你的家人,除此之外,我不作他想。”
林簡的語氣和神態都太過於磊落軼蕩,以至於沈恪在刹那間有很短暫的晃神。
“你彆多想……”見他依舊沉默不語,林簡口吻不免稍稍急切了一些:“我雖然……”他頓了頓,平穩了一下呼吸,才像繃著某種莫名情緒一般,悶聲說,“有些事我雖然沒辦法,但是你知道的,沒有你的允許,我什麼都不會做,也……什麼都不敢做。”
你是知道我的,麵對你,我從來乖順無害。
“……是麼?”這話說完,沈恪像是陷入了片刻沉思,半晌,竟忽然笑了一下,轉過頭看著林簡,眼底噙著一層清淺的笑意,問——
“你那天晚上在病房偷親我,也經過我允許了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