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簡在沈恪這裡小住了下來。
白天的時候,他會和家庭醫生或是生活助理一起,定時陪沈恪進行康複訓練,沈恪自己複健時依舊不喜歡彆人攙扶或是幫助,但林簡每次都冷著臉護在他身邊,寸步不離地跟著,隻要他身形稍微傾斜或是腿上失力,一定會第一時間伸手將人扶穩。
一次兩次的,沈恪也就由他去了。
雖然林簡從來不說,但卻是實打實的,從小被沈恪這種溫潤無奈的縱容寵得沒邊,眼看沈恪不再拒人千裡,乾脆在第二天讓家庭醫生帶過來一把全自動的折疊款輪椅,也不顧沈恪凝滯的臉色,複健結束後二話不說,就將人架到了輪椅上。
“今天晴天有太陽,帶你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好像彆墅裡滿屋的新風係統是個擺設一樣。
由此,除去每天雷打不動的複健時間外,其餘的時候,林簡都會強勢地推沈恪去室外溜達兩圈。若是天氣好,就順著彆墅區的梧桐甬路且行且慢,若是碰巧今天沒有太陽,就乾脆在院子裡看皮蛋撒歡耍賴,逗著狗子兒玩一會兒。
白日裡,臨湖彆墅裡常有人來往,或是助理或是秘書,偶爾幾個副總還會輪番登門,一來是探病,更多的,則是帶來那些必須由沈恪決斷定奪的公務,進行麵對麵彙報。
所以即便沈董養傷在家,卻也並不賦閒。
而入夜之後,時間卻像倏然寧靜下來一般。
有林簡在身邊,家傭和助理很早就回到自己居住的副樓,非召喚不打擾。
而每每這個時候,他們兩個人就會窩在沈恪的書房裡,各自忙各自的工作。有時沈恪開臨時線上會議,林簡也陪在他身邊視頻鏡頭掃不到的地方,或是畫圖,或是改設計。
在園林景觀設計方麵,沈恪的藝術造詣有多高端,隻有林簡一清二楚。因此每當自己的思路出現斷檔的時候,他便會自然而然地尋求沈恪的意見。而無論多少年過去,沈恪對於芳林列於軒庭、清流激於堂宇中流露出來的隨勢生機,永遠衷情又偏愛,所以每每在給林簡建議的時候,會很罕見地表現出一點興致勃勃的樣子。
階柳庭花,閬苑瑤台,俱是兩個人的遐思遙愛。
而更多的時候,他們兩個人則是安靜地看自己的書。
林簡看書的習慣是從小被沈恪養出來的,屬於雜食派,什麼都看,什麼都愛看。沈恪和他稍顯不同,雖然看得也多也雜,但大多不求甚解,點墨留心,落紙煙雲。
每每兩人相伴夜讀的時候,也是一天中最安靜的時候,沈恪依舊喜歡窩在地板沙發裡,隻不過一條腿要搭在矮凳上。而每次都是等他窩好後,林簡再拎著書往他身邊隨意一坐,漫漫長夜,讓人心安異常。
宛如回到了曾經年月裡,那個隻屬於他們兩個人的“舒適圈”。
初冬的夜晚大多陰沉,但今晚卻難得是個月朗星繁的清夜。
由於天氣好,兩個人吃過晚飯後就陪皮蛋在院子裡撒了會歡兒,權當消食。
沈恪坐著輪椅,乘室內電梯下樓,而後被林簡推到了院子裡。()
其實輪椅是全自動的,沈恪自己操控完全沒有問題,但是林簡似乎在照顧他這件事上有很深的執念,通常隻要他在沈恪身邊,那基本上就不會給沈恪自己動手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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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倆爹同時陪自己撒歡兒這件事,皮蛋顯然非常喜歡。以至於在此後一個來小時的時間內,狗子先是玩撿球啃了一嘴泥,然後毫不客氣地全部蹭在了此時躲避不便的沈恪身上。再是從溫室花房裡霍霍了一通後,沾了滿身的花瓣碎葉,被林簡看穿心思輕巧側身躲過後,又一頭紮進坐著輪椅的沈恪懷裡,渡了對方滿身清雅馥鬱。
“……”沈恪微微蹙著眉,用虛力合握住皮蛋的長嘴,頗為無奈地歎了口氣,問站在不遠處的林簡,“它這算不算欺負殘障人士?”
林簡沒說話,隻是站在月光之中,微微抿起嘴角,眸中帶笑的看著眼前的一人一狗。
月夜溫柔,人間值得。
陪皮蛋瘋了大半天,回房間的時候,沈恪一件居家服和外麵披著的長款風衣早已經被狗兒子蹭得色彩斑斕,還帶著一身的花草氣息。
林簡送沈恪回臥室,進門後,沈恪失笑道:“又要衝個澡了。”
“嗯,我幫你。”
這幾天,每每沈恪複健完或是晚上休息前,洗澡這件事都是在林簡的幫助下完成的。說是幫他,其實也無非是將人扶到浴室專門放置的防滑浴凳上坐好,雖然沈恪坐腿上打的高分子夾板是防水的,但林簡每次還都會小心翼翼地替他裹上一層防水膜,好像這樣就更讓自己更安心一點似的。
沈恪主臥的浴室麵積很大,洗漱台上放置的物品卻不多,明亮的鏡燈下,林簡扶著沈恪在防滑浴凳上坐好,又檢查了一遍他的傷腿,才將浴袍掛在他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說:“時間不要太長,簡單衝一下就叫我,幫你吹頭發。”
“知道了。”沈恪輕笑著答應,而後又不禁默默感歎——確實是,太貼心了。
林簡囑咐好人,走出浴室卻沒離開,直到不一會兒,淋浴房裡傳來水流的聲音,他才歎了口氣,拎著懸在一半的心,回到自己房間裡,快速衝了個戰鬥澡。
其實沈恪現在行動不方便,所以每次洗澡的時間會稍長一些,但林簡還是在穿好浴袍的第一時間,立刻趕回到主臥裡,安靜地靠牆等在浴室門口。
大概又過了十分鐘左右,一門之隔的水流聲停了下來。林簡懸著的心終於緩緩降落,可不消片刻,隻聽門內傳來“哐當”一聲,林簡還沒落到原位的心臟霎時被揪到了喉嚨口!
他根本來不及思考,下意識地擰開浴室門,箭步衝了進去!
“怎麼了?!”
林簡衝進門去,心口起伏不定,所有的視線都聚焦到不遠的沈恪身上。
沈恪微微躬著身,一條雪白的浴巾搭在雙膝上,上半身的水珠剛擦得半乾,此時正保持著一隻手按著腿上的浴巾,另一隻手伸向地麵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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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簡突然衝進來,沈恪也是一愣。
林簡隨著他手的方向移轉視線,才看見地麵上掉落的那瓶沐浴液。
“沒什麼。”沈恪神色還算從容端正,將腿上搭的那條大浴巾不著聲色地微微向上拉了一下,才指著那瓶沐浴液說,“剛才拿浴巾不小心弄掉了。”
“掉了就掉了,非要自己再撿回來?”林簡麵色不善,大步走過去,撿起地上的瓶子放回置物架上,轉身蹲在沈恪腿邊,眉心幾乎皺成一個川字:“你有沒有事,碰著哪兒了麼?”
“沒有,沒碰到。”沈恪說完這句話,不知為何停了一下,輕咳了一聲才說,“把浴袍遞我一下吧。”
林簡敏銳地察覺到他聲調停頓間隙的不自然,愣了幾秒,才突然意識到兩人此時的情形有多麼尷尬。
熱意轟地一下湧上來,林簡從側頸到耳後霎時漫上一片滾燙的血色。
沈恪全身上下隻有腿上搭著的那條浴巾,明耀的浴燈下,沈恪肩背蘊蓄著寬闊堅實的力道,身上未乾的水跡順著白皙勁瘦的肌肉線條滾落,他們周身還彌漫蒸騰著未曾散去的潮濕水霧,林簡在白茫茫的濕熱空氣中恍然抬頭,就對上沈恪一雙波瀾不驚卻沉黑深邃的眼眸。
距離太近了,他們幾乎氣息交融。
“我……”林簡張張嘴,卻發現聲音啞得厲害,下一秒他倉惶又快速地移開視線,垂著眼睫啞聲說:“對不起。”
“……彆動不動就道歉。”半晌,一道很輕的歎息自頭頂傳來,沈恪說,“我先穿衣服,你……”
“先出去一下”這幾個字沈恪沒能說出口,因為他發現林簡消瘦的雙肩在無聲地震顫。
“……林簡?”
死死抓著防滑凳扶手的那隻手因為用力,骨節處都隱隱發白,林簡沒應聲,也沒動。
不敢動,也不能動。
過了許久,林簡將垂著的額頭抵在扶手邊沿,雙膝幾乎要跪上冰涼的地麵,無形又巨大的羞愧如潮水一般將他湮沒,他宛如一個落水將溺的人,壓抑著顫抖灼熱的呼吸,用自我唾棄的口吻,極輕又極快地又說了一遍:“……對不起。”
年輕炙熱的欲.望青澀而洶湧,生生不息,難以自抑,如愛意,如海浪。
沈恪在瞬間就明白過來。
死寂一般的沉默。
林簡始終不敢抬頭不敢起身,半晌過後,他聽見身邊坐著的人似乎動了動,過幾秒,另一件屬於還帶著沈恪身上慣有的氣息的白色浴袍,就輕輕落到了自己身上。
像是一道庇護的屏障,將他自認為滿身的可恥的情.欲全部細心籠罩,妥帖地為他隱藏。
緊接著,有溫熱的掌心落在他的發頂,輕輕揉了揉他低垂著的頭。
“沒關係。”
沈恪聲音很輕,像是溫柔的安撫,又像是默認的縱容。
*
林簡假期結束後就回到了項目組,由於已經到了深冬時節,受天氣影響,北方室外大部分的建築工地都縮減了作業時間
,等到了下個月霜凍時分,就要全部停工。所以較之前相比,林簡工作倒顯得輕鬆了不少,甚至項目組裡有幾個家在港城的同事已經請好了年假,直接返程準備過年了。
工作空閒下來,林簡便有更多的時間往沈恪那裡跑,其實這樣頻繁的往來沈恪家中,不可說的私心隻占了一小部分,更多的確實是擔心沈恪的腿,而且林簡總有種直覺——雖然沈恪嘴上答應的好聽,但看上去就不像是會好好聽醫生的話,配合複健的人。
也就在他麵前裝得挺像那麼回事。
而這段時間,林簡基本上周末都是在沈恪那裡過的,但那夜的尷尬和寬慰宛如鏡中一夢,夢醒無痕,他們默契得誰都沒有再提起過。
無論什麼時候,沈恪永遠都接得住他,連同他那些敏感脆弱的自尊,和故作矜持的體麵。
周五這天晚上,林簡臨時被工作上的一點小事絆住,從園區開車出來比預計時間晚了將近兩個小時,到達南市沈恪家裡時,已經快要九點。
偌大的彆墅在蕭瑟深冬愈發顯得安靜,林簡將車直接開進院子,下車後先在恒溫花房中找到了正在蹂.躪沈恪那些嬌氣得不行的奇花異卉的皮蛋,徒手挽救了兩盆眼看連根都要被皮蛋撓出來的大花犀角,等身上的寒氣散得差不多了,才牽著被訓得臊眉耷眼的狗子進了屋。
中廳裡燈光明亮,林簡推門進去,看見沈恪坐在沙發上,手裡正翻著今天的晚報,不由怔了一下。
“你還沒休息?()”林簡問。
見他進門,沈恪放下報紙,抬頭看了一眼落地鐘,笑道:這才幾點。()”
家傭此時從餐廳出來,看見林簡還牽著皮蛋,立刻拿了消毒濕巾上前:“給我吧林先生,我給他擦擦。”
“不用,我來就行。”林簡從朝阿姨點了下頭,接過濕巾擦乾淨皮蛋的四爪,整個過程狗子配合十分良好。
“這是挨訓了?”沈恪不由好笑,“怎麼今天跟你這麼老實?”
“……你反思一下吧。”林簡將濕巾扔掉,這才把皮蛋交給阿姨,走到沈恪身邊來,“你就這麼慣著它?花房裡那麼多嬌氣的品種,隨著它霍霍麼?”
“我當是怎麼了。”沈恪低低笑了一聲,隨口道,“那也不能一家裡都管孩子那麼嚴吧?我負責嬌慣,你負責管教,不是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