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房間內陷入了一陣恍若無人之境般的沉寂。
林簡維持著一個略顯怪異的姿勢,過了好幾秒才僵硬著身體轉過頭看向沈恪。
聲音不知道是從哪找回來的,林簡幾乎懷疑是不是自己嗓子裡吐出來的聲響。
半晌,他喉嚨狠狠一滾,迷茫又震驚地問:“艾嘉姐……剛叫、叫我什麼?”
事出突然,沈恪也沒料到這個向來不按常理出牌的表妹會石破天驚的來這麼一句,對上林簡荒蕪茫然的眼神,沈恪沉吟兩秒,隻好“唔”了一聲——
“就是那個你應該叫小姑姑的表姐,忽然喊了你一句嫂子,還記得吧?”沈恪試探道。
林簡:“……”
眼下哪裡是回憶冷笑話的時機,林簡下意識的第一反應就是去看沈長謙夫妻的臉色,麵對這樣突如其來的爆炸性訊息,林簡本能地要去解釋甚至是遮掩。
但沈長謙和叢婉隻是坐在原來的位置上,聽艾嘉扔出這樣天震地駭的話後,也隻是雙雙愣了下,而後叢婉嗔怪地輕聲對艾嘉說了一句:“胡鬨,哪有這樣亂喊的輩分,你們還不如各論各的。”
林簡再一次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而更讓他震撼的是,沈長謙居然也低咳一聲,說了句“可不是。”
林簡:“……”
林簡徹底懵了。
像是身陷於巨大的迷茫的空白之中,一顆心晃上晃下飄飄蕩蕩地落不到實處,他像是浮木般尋求攀附,隨著本能將視線投給沈恪。
沈恪眉心蹙起很淡的一絲褶痕,本想趁這兩天林簡人在這裡,慢慢將這件事滲透給他知道,誰成想艾嘉出手就是王炸,在沈恪聽見“嫂子”那兩個字的時候,難得有一瞬間,也加入了林簡的二人懵圈組。
好在他天生控場絕佳,在最短的時間內迅速調整好神情。
沈恪走過來,單手搭了一下林簡的肩膀,不動聲色地將人往懷裡帶了一下,借助這樣一個細小的動作,稍稍安撫林簡已經炸毛的神經線。
但不得不說,沈恪的懷抱對於治愈任何情形下的林簡,都恰有奇效。
感受到掌心下的肩膀慢慢鬆弛下來,不再那麼異常緊繃,沈恪溫聲道:“就是你想的那樣,我爸媽都知道了,不過彆太焦慮,結果也如你看到的這樣,都很好。”
林簡還是不敢去看沈長謙夫妻的表情。
而剛剛一頓瘋狂輸出的艾嘉此時才意識到自己似乎闖了禍,有些手足無措地向林簡解釋道:“對不起啊我林,我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們知道,所以才——”
“這孩子,彆繞小簡了。”叢婉好笑地打斷外甥女的語無倫次,而後走到林簡身邊,很溫柔地再次拉住他的手,輕聲說,“其實我們都知道了,所以你不用有什麼顧慮,也……彆覺得不自在,好不好?”
手背上的溫度順著手腕遊走於整條胳膊,而後轉了個彎妥帖地流經心臟,林簡慌亂跳動的一顆心逐漸平息下來,但隨即一湧而起的,
便是漫天蓋地愧疚。()
他動動嘴唇,半晌,才發出幾個嘶啞的音節來:≈d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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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麼傻話。”沈長謙轉動輪椅,來到妻子身邊,麵對著林簡的時候,後者下意識地蹲了下去,與他平時。
沈長謙歎了口氣,忽然抬手揉了一下他的發頂,這個小動作讓林簡登時一愣,因為哪怕在他很小的時候,剛來沈家時,沈長謙都未表現過這樣親近的舉動。
或許就連沈長謙自己都不習慣於如此輩直白地向小輩表達親昵,掌心在林簡發:“你這孩子道什麼歉呢,和誰道歉呢?”
林簡喉結滾動,卻不再遮掩隱瞞,啞聲說:“當然是向您和奶奶,我——”
作為從小被這老兩口寵著長大的孩子,林簡在他們身邊得到的溫情與愛護實際上不比在沈恪那裡得到的少,但是現在,這個他們護著寵著的人,卻將他們的兒l子一把拽入這軟丈紅塵之中,私心扣在自己身邊,不死不休,固執得不肯放手。
要知道,沈恪是沈家的獨子啊。
這相當於是,他親手斬斷了沈長謙夫妻曾經期盼過的,含飴弄孫安享天倫的希翼。
所以他才無法不愧疚難安。
可沈長謙卻再次打斷他,竟然還輕聲笑了一下,瞥了旁邊的沈恪一眼,哼聲道:“你道什麼歉,我養在沈家那麼多年的好孩子,就這樣被人糊弄走了,該道歉的恐怕另有其人。”
說完停兩秒,居然還略帶嫌棄地低聲補了一句:“比人家大那麼多歲,好歹還叫了你那麼多年的小叔叔,虧你下得去手,也真好意思……”
這話聽得林簡再次震撼難言,但隨即,被親爹吐槽“年紀大”的人卻輕笑一聲,接話道:“那怎麼辦,要不我不長了,等等他?”
林簡詫異又遲鈍地轉過頭去,下一秒,就對上了沈恪垂目看來的沉緩又柔和的目光。
“爺爺……奶奶……”林簡扶在沈長謙輪椅扶手上的手指攥得極緊,大力之下骨節處都略略泛白,“你們不怪我嗎,真的……可以接受嗎?”
畢竟,這是林簡從來想都不敢想的事。
這樣的求而不得,甚至要比當初對沈恪癡念妄想,有過之而無不及。
“還要我們怎麼說,說多少次你才能相信安心呢?”沈長謙微笑著歎了口氣,道,“隻有一件事啊小簡。”
林簡立刻說:“您說,我聽著,都答應。”
沈長謙眼底的笑意就變得溫和又慈愛,他搖搖頭,叮囑道:“從今往後,不要再讓自己受委屈啦。”
林簡一怔,眼眶迅速酸脹起來。
“快起來吧,彆蹲著了。”叢婉拉住林簡的胳膊,將人從地上輕輕拉起來,而後微微仰頭,看著這個已經比自己高出很多的青年,悵然又唏噓的說:“小簡啊,身為父母,沒有人不愛自己的孩子,不管他長到多大,在父母膝下,始終都是個孩子。”
正如他們疼愛沈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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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至今,從未改變。
哪怕他們的兒l子已經年過而立,早已獨當一麵呼風喚雨,可在父母眼中,依舊也隻是孩子而已。
“但你要知道,你也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孩子。”叢婉身上還披著林簡送的那條廣袖披肩,看上去確實是非常鐘愛一般,“所以在我們眼裡,你和小恪,都是一樣的。”
一樣的疼惜,一樣的掛念,一樣的,不忍心看他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隻願他此生順遂長樂,就夠了,就足以。
“所以,以後不要再說什麼對不起的話。”叢婉站到丈夫身邊,兩人微笑著看向林簡,為這段外人聽起來或許覺得光怪陸離的感情,添上無可撼動的一筆濃墨——
“我們是小恪的父母,從今天起,也是你的。”
林簡和沈恪陪沈長謙夫婦在澳洲度過了三天。
這三天中,林簡無時無刻不在想,若是人生真的有完滿一說,那他此生最為彌足珍貴的時光,便是此時了。
他何德何能,又是何其幸運,能夠得到這樣無可比擬的感情和珍視。
親情讓人覺得心暖,而愛情,則讓人無時無刻感到心軟。
從澳洲回來後的一段時間裡,林簡就知道了當初是沈恪先行一步,跑到父母麵前“坦白”,他不止一次問過:“你當時是怎麼說的呢,為什麼爺、爸媽他們會這麼輕易的就接受了?”
“大概是習慣所致。”沈恪想了想,笑著回他說,“畢竟從小到大,他們就最心疼你,又知道了你當年為了他們的兒l子遠渡重洋,在國外獨自飄了那麼多年,現在人終於回來了,他們自然不會再苛責什麼。”
這話說得有理有據,林簡無法不信以為真。
而所謂“真相”背後的驚濤駭浪,沈恪原本就不打算讓他知曉,因為在他看來,與這件事最終皆大歡喜的結局相比,那些波折起伏的過程,著實不重要。
於是,這就成了他唯一一件瞞了林簡一輩子的事。
假期結束後,林簡再度紮進城市公園的項目中,每天重複著工地和工位公寓三點一線的日子,唯一給單調的生活平添色彩與暖意的,便是沈恪隻有有時間,就會從南市趕過來,儘量多地陪在他身邊。
當初沈恪曾說,他喜歡的人,自然舍不得讓他為了自己奔波而來,林簡需要安心停在原地,等他來。
沈恪向來說到做到。
而時間久了,每次沈恪披星戴月的出現在麵前,或者林簡每每察覺感受到他隱藏在那些無聲細節處的隱秘溫柔時,都會讓他無端生出一種“沈恪在彌補”的錯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