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他們這幾天的聯係便僅僅是幾條信息——他們兩個都不是膩歪矯情的人,雖然之前的聯係也算不得頻繁密集,但是……林簡還是這幾天簡短的信息問候中,夾雜著一絲莫名其妙的古怪。
或許是關心則亂。
林簡歎了聲氣,回複了沈恪一個“好的”,而後放下手機,到水池邊洗西紅柿。
下午的時間不需要再盯工地,林簡午休後走進園區寫字樓,準備給一個小型天然氧吧的設計圖收尾。
畫圖的時候,林設計師最為心無旁騖。
一個小時過去,電腦屏幕上的最終版設計方案即將完稿,林簡放在鍵盤邊上的手機卻瘋狂震動起來。
又是一個陌生的境外號碼,不需要接通,林簡也知道這是誰,畢竟這些年,他斷絕了和溫寧之間所有的聯係後,對方就總是這樣時不時地,換著號碼試圖再次聯係他。
而林簡從來不曾接通過,每每就是對方打一次,他拉黑一次,等下次對方再換了號碼打過來後,周而複始。
那件事後,溫寧曾哭著對他說過無數次抱歉,說繼子已經為了自己的衝動受到了懲罰,所以請林簡不要再追究設計手稿被剽竊盜用的事,如果刑期再加重的話,她的丈夫恐怕難以接受,真的要崩潰,那樣一來,這個家,就完了。
——他們的家而已。
命運的齒輪緩緩滾動,最終咬合在與曾經的痛楚完美閉環的那一個節點上。
作為母親,她再一次為了其他人,放棄了他。
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不管這其中有諸多萬般心酸的無可奈何,林簡都不會再看她一眼了。
震動不休的手機自動掛斷,林簡緩緩歎了口氣,將擠在肺腔中那股紮人生疼的寒意舒了出去,而後才拿起手機,剛想將這不知第多少個號碼拉進黑名單,一條同號碼發過來的信息,就非常突兀的映入視線之中。
林簡微微蹙眉看著那段文字,第一遍像是沒看懂。
什麼叫做“ansel已經被警方羈押,但是傷勢嚴重正在保外就醫,而且沈恪以
設計專利侵權為由,向法院提起了訴訟,能不能請你聯係沈恪,我和ansel的父親想當麵求他原諒”?
還有那句“這是一場源於沈恪預謀好的傷害,小簡你可以自我保護,但是能不能放過ansel這一次?算媽媽求你。”又是什麼意思?
林簡的視線死死粘在那幾行字上,連掌心漸漸浸出薄汗都沒有察覺,半晌,他猛地起身,一把抓起車鑰匙,握著手機飛奔出寫字樓大門。
在開車趕回南市的途中,那個還來不及拉黑的電話再度打了進來,林簡穩住心神,掃了一眼屏幕後,這次選擇了接通。
溫寧的聲音對他而言已經非常陌生了,尤其是在這樣慌亂語氣的加持下,電話那端,溫寧哭著對他說,她和丈夫已經得到了通知,馬上就動身回國,她的丈夫懇請林簡安排,能不能讓他們見沈恪一麵。
溫寧說:“我好後悔啊小簡,後悔對你的虧欠和愧疚,也後悔上次打電話來,向沈恪坦白過去發生的那件事,我的本意是怕ansel出獄後會去找你報複,所以提醒你要留意小心,但是我沒想到……會因為這通電話,給ansel再度帶來牢獄之災……”
“你們都是我的孩子啊……”溫寧泣不成聲,“媽媽沒辦法看著你們任何一個人出事,所以,求求你好不好……”
林簡的眸光透過前擋玻璃,筆直又銳利地盯著麵前單調封閉的高速路麵,門齒幾乎要將下唇內裡咬穿,直到口中漫起淡淡的血腥味,尖銳的疼痛刺激了麻木的神經,他才眨了一下眼睛,嗓子啞得不成樣子,問:“你什麼時候,打過電話?”
“年前。”溫寧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轉念一想,難以置信地問,“你不知道嗎,難道沈恪沒有告訴過你?!”
口中的血腥味越來越濃,無知無覺的力道之下,林簡握著方向盤的手背繃起淡紫色的青筋,林簡喉結上下狠狠一滾,沒有回答她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隻是沉默幾秒後,啞聲說:“不要再打電話,也不要再找我了,我和你,也就這樣了。”
說罷摘下藍牙耳機,狠狠摜在副駕座椅上。
沈恪有沒有告訴過他?
這是個根本不需要去思考的問題。
而且將溫寧前言不搭後語的那條信息和這通電話聯係起來,林簡輕而易舉的得到了所有百思不得其解的結論——
沈恪什麼都知道了。
甚至是在很久之前。
知道了當年發生過的醜聞,知道了他那段落魄頹唐的生活,知道了他曾經無能為力的妥協。
同樣,在得知ansel出獄來到中國找他的這段時間裡,沈恪巧用各種方法阻止他與自己接觸,甚至上周,沈恪無緣無故地在他的小公寓小住了一個多星期,也必然是察覺到了某些端倪。
他一直在保護著。
而自己無知無覺。
溫寧說ansel現在重傷入院,那……沈恪呢?
林簡狠狠閉了一下眼睛,在開車向南市飛奔的途中,一遍又一遍地撥
打著沈恪的電話,像個被按了重複鍵的機器。()
但連拒接都沒有,這一次,隻有冰涼機械的女音一次次提示他,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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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簡雙眸中的血絲紅得駭人,幾乎像騰起彌漫在眼底的一片血霧,提示關機的通話再一次自動掛斷後,林簡無不嘲諷地想——
看,你不僅不知道他都做了什麼,現在居然都找不到他了。
林簡一路風馳電掣,下了高速後直奔沈恪在南市的住所,車子莽撞地直戳進院中,林簡來不及熄火,開門下車,卻隻見到了家中的幾位阿姨。
“沈恪呢?”林簡問阿姨,聲音啞得像揉了一把沙。
阿姨驚訝於林簡此時焦急慌亂地樣子,卻告訴他說:“先生有很長時間沒有回家了。”
林簡完全怔住,每一根神經都猶如火燒一般灼熱疼痛,片刻後,他重新跑回車子裡,一轉彎,猛地掉頭駛出院門。
從沈恪的湖邊彆墅到市中心的沈氏集團大樓,不過半個小時車程,但林簡卻覺得過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
等他跑進沈氏大樓,前台問明來意後,卻和家裡的阿姨一樣,禮貌地回答他:“不好意思先生,沈董現在不在公司,您可以進行一下登記預約,等——”
“徐朗呢?”林簡打斷前台小姐姐的話,沉聲問。
漂亮乾練的前台姑娘愣了下:“您說徐特助啊,他……”
還未說完,林簡已經拿出手機,直接撥通了徐特助的電話。
徐特助接電話的速度倒是很快,不過難掩驚訝:“……林先生?”
林簡壓著胸口那團已經沸騰滾燙的氣息,單刀直入地問:“沈恪在哪裡?”
“呃……”徐特助明顯愣了一下,語氣踟躇中竟有幾分遮掩,“沈、沈董最近比較忙,今天他……”
林簡不耐煩地冷聲打斷:“他不在公司,是不是受傷了?”
“……”徐特助那邊靜了一瞬,隨即林簡就很清晰地聽到了慌忙失措的腳步聲,“你到公司了是嗎?”徐特助口吻焦急,“稍等我馬上下樓!”
“不用。”林簡拿著手機走向一樓大廳那部專用電梯,“你刷卡,我上去。”
徐特助:“……”
鋥亮的電梯廂門映出林簡此時蒼白的一張臉,仔細看,唇角處似乎還有一點點乾涸的血跡,林簡看了一眼不調躍升的電梯樓層,終於在電梯門打開的前一秒,用舌尖舔了一下嘴角,將那零星的暗紅拭去。
徐特助就等候在電梯門口。
林簡走出電梯,看他一眼,而後什麼都沒說,大步走向沈恪的辦公室。
徐特助欲哭無淚地追在他身邊,言辭懇切:“沈董真的不在公司,辦公室沒人。”
林簡滿臉寫著“你們都是騙子”,看都不看他一眼,徑直推開了沈恪辦公室那扇厚重的玻璃門。
空無一人。
林簡心跳紊亂,但呼吸卻要消失,他在這樣矛盾糾結的對撞情緒中,豁然轉身看向徐特助,一
徐特助冷不丁對上林簡的眼睛,背上霎時被激出一層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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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未見過一個人的眼神像林簡此時這樣,癲狂冷寒,眸底仿佛浮著一層細碎的冰渣,但眸光卻簇著幽冷的烈焰。
像是在情緒失控的邊緣,反複絕望地拉扯一樣。
“我真的不知道。”徐特助重重歎了口氣,卻隻能無能為力地告知,“林先生,我知道你找沈董為了什麼事,但是他人在哪裡,我卻真的不清楚。”
“我雖然是他的私助,但實際上,對沈董的個人行蹤並不是全然掌握,尤其是……”徐特助頓了一下,無奈又惋惜地說,“尤其是在沈董不想讓人知道的情況下,我們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找得到他。”
一句話,就將林簡四肢的溫度、流經心臟的血液全部凍住,他無可避免地感到渾身冰冷,嘴唇翁和著,卻再難以發出一個單調的音節。
“哦對了。”徐特助像忽然想起什麼一樣,疾步走進沈恪的辦公室,從他寬大辦公桌的抽屜裡拿出幾份文件,折返遞到林簡麵前。
“雖然我不清楚沈董在哪裡,但是這幾份文件倒是可以交給你了。”
林簡指尖顫抖,垂眸看去,隨即瞳孔驟然緊縮!
一份是他當年入學劍橋後,親手繪製的設計圖手稿,還有一份,是沈恪以甲方的名義為這份設計圖申請的建築設計專利。
而最後那疊文件,則是一份沈恪為林簡準備好的個人聘書。
——“落趣園”改造項目的專屬設計師。
林簡看著這幾個字,許久許久,眼底慢慢聚起一層薄薄的水汽,隨即被他一眨隱去。
突然間,一個念頭倏然閃過腦海,他福至心靈般低喃了一句。
“我知道他在哪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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