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1 / 2)

沈恪開車從國道收費站出來,下了鎮裡自建的鄉道,又行駛了一段時間後,直到周遭水泥硬化後的路麵已經完全看不見,舉目皆是坑窪的土路後,才算真正到了城郊邊緣一帶。

七月正午的陽光毒辣刺目,大片金燦燦的陽光毫無遮擋地灑落在周遭房屋破敗殘舊的牆壁上,斑駁的磚石、狹窄的巷道,一排排連房兩旁堆積著破損的雜物和成兜的垃圾,潮濕與腐交織的氣息彌漫在高溫的空氣中,愈發顯得刺鼻辣眼。

這個時間,附近租住的住戶大多在工廠上工,所以四周安靜異常。

沈恪繞過兩排平房,在巷尾深處的一扇鏽跡斑斑的鐵門前站住了腳。

門虛掩著,沈恪沒什麼猶豫地抬手推開。

與剛才路過的那幾棟平房不同,這一處的院牆要比旁邊的院子高出很多,而等門被推開的時候,沈恪抬眼望去,才發現入眼即是一片很寬闊的空院子,牆根下擺放著幾台報廢生鏽的拉絲機,而院子儘頭,則是一間廢棄空曠的廠房。

看樣子,這裡曾經是一個私人小作坊式的拔絲廠。

沈恪抬腳邁過門檻走進去,周圍寂靜,等他步行至空院子中央的時候,對麵廠房的鐵門忽然“吱呀”一聲,發出一陣淩然牙酸的聲響,緊接著,就被人大力從內推開了。

沈恪停下腳步,映著刺眼的陽光,看著從鐵門中走出來的穿著低腰牛仔褲緊身運動背心的白人男人,微微眯起眼睛。

ansel,也就是林簡的生母的二繼子,曾經……或者說五年前,也曾是一名建築設計師。

但此時,眼前的男人落拓又頹唐,發須雜亂,褐色的眼睛裡已經看不見絲毫屬於一名行業設計師的優雅與風度,渾身上下散發著的,儘是暴戾陰狠的氣息。

ansel手中拎著的長棍在腳邊劃出一道長長的拖痕,而在他身後,還跟著四個同樣手拿家夥的男人,全部都是外國人。

不知道這幾個人是ansel來到國內後才開始狼狽為奸,還是一開始就跟著出獄的他從英國跑來的,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這幾個渣滓看上去已經在這個破敗的院子裡藏身了一段時間。

無聲的對峙其實非常短暫,ansel眼神惡寒地將沈恪從上到下打量一遍,目光仿若毒蛇細信,而後聲音沙啞地用不甚流利的中文問:“你是誰,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即便現在正處於這樣寡不敵眾腹背受敵的情形下,沈恪的神情依然平靜淡然,沒有顯出絲毫慌亂無措,他一身黑褲黑襯衫,站在暴虐的陽光下宛如一棵孤拔挺立的胡楊,看著眼前的人,淡聲說:“你不需要知道這些,我來隻問一件事,你找林簡要做什麼?”

ansel粘黏的眼神落在沈恪身上,猶如跗骨之蛆,過了很久,才聲調緩慢又怪異地問:“不如你先告訴我,你是他什麼人?”

沈恪回答地非常簡潔:“家人。”

“家人……”ansel將這兩個字放在唇齒見嚼咂一番,隨後忽然露出了一個古怪

又曖昧的笑容?[(),名義上,他還應該喊我一聲……哥哥。”

男人最後兩個字口吻輕佻,仿佛這兩個字背後藏著某些難以告人的隱秘糾葛。

但沈恪知道,其實什麼都沒有,一切都隻是他的故弄玄虛罷了。

“看樣子你並不驚奇?”ansel見沈恪依舊從容平靜,仿佛很遺憾似的聳了下肩膀,“那麼,你一定也猜到了,我找林簡究竟是想乾什麼,對吧?”

他故意出言譏諷,意在激怒眼前神情冷靜的男人,但沈恪聞言卻絲毫沒有動怒的跡象,甚至很淡的彎了一下嘴角,平聲說:“不管你想乾什麼,你都見不到他了。”

“……這麼說,你是來替他還債的。”這話說完,ansel忽然拎起手中的木棍,用一端直直指向沈恪,“知道那個人欠我的,要用什麼還嗎?”

而隨著ansel一令一動,他身後的那幾個男人,同樣握緊了手裡的刀械。

沈恪看著這樣的一幅場景,片刻,卻搖搖頭,很輕地笑了一聲,而後,他慢條斯理地解開襯衫的袖扣,將袖口向上彎折了兩道,仿佛自言自語般低聲說:“想不到我都這個年紀了,居然還有和人動手打場群架的機會。”

挽好了襯衫袖口,沈恪微微站直了身體,單手解開襯衫衣領最上方的那顆扣子,依舊從容不迫地告知對方:“但有一件事,你說錯了。”

“……什麼?”

“我不是來還債的,恰恰相反——”沈恪看著忽然間就朝他衝過來的男人,眼角倏然一銳,在揚手接住了那根迎麵揮來的木棍的瞬間,沉聲說,“我是來替人討.債的。”

隨後那隻攥住木棍的修長五指驟然發力,連帶著手持木棍的人,狠狠向下一摜!

ansel是典型的歐洲男人身型,肌群突兀發達,但此時卻像是遭不住這千鈞般的力道一樣,整個人順著慣性直直向前一撲,而後胸腔下方便猛地被懟在了沈恪倏然間抬起的膝蓋上!

沈恪出手的動作太快,電光火石間,ansel隻覺得這一下已經把自己五臟六腑都一並錘碎!

而沈恪卻在這時一把鬆開他,反手抽過他已經虛握不住的那根木棍,手起刀落般一棍夯在了他的側臉上!

ansel大腦瞬間一片空白,眼睛出現了短暫的失明,劇痛之下,腹腔和胃裡的酸水一陣翻湧,隨即不受控地從口中噴湧而出!

耳膜嗡嗡作響,滿嘴的牙齒也像碎掉一樣針紮般劇痛,像是有溫熱的液體從耳蝸流出,順著霎時間腫起來的側臉汨汨流下,滴落在塵煙四起的地麵上。

恍惚間,有一道低沉模糊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天際傳來,ansel狠狠搖了下頭,才意識到,剛才那個人淡聲說了一句什麼。

“這一下,是替那兩隻枉死的小貓討的。”

劇痛與憤怒宛如烈火乍燃,在瞬間焚燒一切理智的同時,濃重的血腥氣息更是反向激起了男人骨子裡的暴虐與狂躁,ansel突然嘶吼一聲,踉蹌著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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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猛地向沈恪撲了過來!

而此時,被剛才那一係列瞬息萬變的情形驚在了原地的四個幫手,也終於反應過來,舉著手裡的裝備一齊朝沈恪湧了上來!

一場無休止的纏鬥這才真正開始。

……

等徐特助帶著公安部門趕到的時候,現場已經一片零亂狼藉。

粗糲堅硬的地麵上,躺著四個已經陷入昏迷無知無覺的人,意識模糊的劇痛中,隻有四肢偶爾痙.攣般抽.搐幾下。

而ansel渾身浸血,五官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樣,白色的緊身背心完全被血汙浸染,難辨原色,他同樣躺在地上,看著一步步再次走近自己的沈恪,肢體卻再難一動半分,眼底終於漫上無邊的恐懼與絕望。

沈恪扔了手裡不斷滴血的木棍,直接撕下一段襯衫衣襟,潦草地裹住同樣鮮血狂湧的左臂——那是剛才的混亂中,被其中一個同夥在背後用砍刀砍傷的。

他走到ansel身邊蹲下,向他伸出手——

那一刻,ansel嘴唇顫抖,眼底的恐懼如有實質。

但沈恪隻是平靜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對於他此刻驚懼也好,血人般的慘狀也罷,都毫不掛心,隨後沾滿了血跡的長指直接伸到ansel牛仔褲的口袋邊緣,從裡麵夾出一包皺巴巴的煙盒。

沈恪沒用另一隻手拿煙,直接將煙盒放在嘴邊,用門齒叼了一根出來,點燃後,很重地吸了一口,借尼古丁和焦油的氣息,短暫地平複麻痹著疼痛的神經。

“你……_[”

沈恪叼著煙,在淡薄的白色煙霧中微微眯起眼睛,隔幾秒,才低聲說:“當年你剽竊了林簡的設計圖手稿去參賽,被林簡檢舉揭發後,失去到手的榮譽並且被迫退行,極度瘋狂之下,暴力傷人,最終被本郡法院判處四年半的有效監.禁,但林簡向ukpo提交的設計作品侵權訴求,最終卻被駁回了。”

ansel胸腔劇烈起伏著,驚恐的眼神中摻雜了巨大的難以置信:“……你、你是怎麼……”

“怎麼知道的?”沈恪額角也有一道不長的口子,這個垂頭的姿勢使得那道很細的血跡順著眉骨蜿蜒流下來,為原本沉素平靜的麵容,平添了一份嗜血般鋒銳的淩厲感。

“還是那句話,你不需要知道。”沈恪聲調緩慢,卻一字一句地告知對方,“但有一件事,倒是不必瞞你。”

“你曾經用了四年半的時間去償還一次傷害,但眼下,恐怕要用半輩子的時光,去彌補覬覦他人寶貝的錯誤。”

“不、不可能!”ansel大口喘息著,喉嚨裡的血沫隨著急促激烈的呼吸不斷湧出嘴角,他惡狠狠地盯著沈恪,被揍得七零八落的理智難得有一秒的回歸,“那件事早已經過了申訴期,而且他沒有證據,他……”

“我有。”

沈恪聲線兀地冷了

聽說你曾經仗著幼年時隨林簡的生母長大,所以幾度和將自己和他作比較?沈恪站起身來,聽見院門外傳來的由遠及近的警笛聲,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此時麵如死灰狼狽不堪的男人,淡聲說&ad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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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養大的人,你也配?”

城市公園的項目進展非常順利,自從上次多部門聯合評估會後,不管是承建方還是騰晟那邊,彆有用心的人都消停了很長一段時間,起碼明麵上,不再有人敢明目張膽大張旗鼓地打項目資金的主意,而也正因為沈恪非常“湊巧”地在評估會上露了個麵,似乎就在眾人心裡留下了一種“大老板對這個項目很感興趣也很關注”的錯覺,所以在工程質量上,更是無人再敢渾水摸魚,巧用心思。

而關於設計院的技術入股成為合夥人這件事……林簡經過慎重考慮,又分析對比了當前東家和內地幾家知名設計公司的優劣才發現,如果入股目前任職的港城設計院,確實不是一個最優選擇。

雖然在薪資和股權上,能獲得最大利益優化,但如果橫向對比技術研究、專利期使用續航以及各家企業在專業技術研發方麵所投入的力度和重視程度的話,內地一家剛剛成立三年的行業新貴,則穩穩處於這條賽道的快序列中。

而且對於林簡而言,這家設計公司還有一個得天獨厚的優勢——

公司所在地距離南市僅僅一小時車程,堪比工作族正常通勤時間。

但現在所有的計劃和設想還都停留在起步階段,林簡有非常清晰地職業規劃,但也隻是和心儀的企業進行了簡單的接觸和了解。與此同時,他同樣有著無法忽視的職業責任感,眼下最要緊的事,就是全身心地投入到城市公園這個項目中,確保一年半後,工程順利竣工。

林簡上午半天在項目工地摸爬滾打,中午時分才穿著滿是塵土的長褲t恤回到園區,夏季時令有午休時間,林簡準備趁這兩個小時,回公寓洗澡休息。

在工程現場的時候,無論如何煙塵密布林簡完全都可以接受,但是隻要離開那個特定環境,他便立即開始潔癖發作,對於自己身上的一點汙跡塵土都難以忍受。

進了屋,林簡率先紮進浴室,衝了個透徹清爽的溫水澡,而後才換上綢質居家服,走到廚房開始琢磨午飯吃些什麼。

冰箱裡的食材是滿的,肉蛋果蔬一應俱全,很多還是沈恪在這裡地那一個多星期,兩人隔三差五地從超市搬回來的,現在就剩下他一個人,恐怕是要慢慢吃到天荒地老了。

想到這,林簡將手中的西紅柿放到了廚房料理台上,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又給沈恪打了一個電話。

結果依舊是響鈴不到三聲,就被對方按斷,不久後沈恪的信息就跳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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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

【在開會,晚一點回你。】

林簡垂眸看著屏幕上的那幾個字,眉心不自覺地蹙了一下。

沈恪離開四天了,這四天裡他們隻通過一個電話,還是在前天的深夜,沈恪回撥過來的。

不知道是不是林簡的錯覺,總覺得電話裡沈恪的聲音有點飄,似乎還裹挾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病氣,而等他問對方是不是生病了或者身體不舒服的時候,沈恪卻笑著很直白地承認了。

說是昨天晚上有一場商業宴請,席間喝了兩杯推不掉的敬酒,結果發了汗,出門的時候步行到停車場,又被夜風吹了一小段路,所以嗓子有些不舒服而已。

林簡確實在對方低沉溫和的聲線中,聽出了一抹嘶啞,在確定沒有大礙後,才讓他注意休息,並且明確禁止他這周再來園區這邊,說等自己不加班時,周末回南市看他。

沈恪笑著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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