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1 / 2)

林簡回到家裡的時候,沈恪已經洗完了澡,正穿著棉質居家長褲和t恤,坐在沙發上處理文件。

聽見開門聲,沈恪從ipad頁麵上抬頭,笑著問:“不是說會比我早到麼?”

林簡無奈地挑了下眉,回答:“碰巧趕上的這班公交車中途爆了個胎,剩下兩站地走回來的。”

說完走到沙發旁邊,將手裡裝著幾本書的紙袋放在茶幾上,說:“我先去洗澡。”

沈恪“嗯”了一聲,等林簡拿著衣服走進浴室,才將浮在他背影上的視線收回來,重新落到手中的ipad上。

等林簡洗完澡擦著頭發從浴室出來,就看見沈恪坐在沙發上,手上正饒有興致地翻著他剛帶回來的那幾本書。

林簡抿了下被水汽熏染後略顯濕潤的嘴唇,走到沈恪身邊,剛想搞偷襲從他手裡將那本書抽回來,誰料想沈恪的反應將將比他迅速一秒,在他指間碰到書殼的那一瞬,就倏然向上揚了一下胳膊,讓林簡抓了個空。

“乾什麼?”沈恪保持著這個動作不變,笑著問,“不給看啊?”

林簡盯了一會兒那本書封皮上《高級合夥人內參》幾個大字,臉色有些不自覺地發熱:“沒。”

他這副神情著實有些彆扭又可愛。

很像是小時候,每每被沈恪逗著玩時,心裡明明不情願,但是表麵上還要勉強配合一般。

“為什麼要看這個?”沈恪拉了一下林簡的手,讓他坐到自己旁邊,“怎麼突然對商業經營感興趣了?”

林簡從善如流地坐下來,由於距離挨得很近,可以隱約聞到一點兒他和沈恪身上同款的沐浴液香味的尾調,像是一種極為隱秘又親昵的暗示,似乎能通過這一縷極淡極輕的氣味,隱喻著他們之間非比尋常的親密。

林簡的心就忽然平靜下來。

他放下手裡擦頭發的毛巾,思忖片刻,回答說:“其實,一年前剛入職不久我就想過,如果有一天時機成熟,我有沒有自己做合夥人的可能呢?到那個時候,接設計、談項目,應該會更隨心一些吧。”

沈恪聽完這個回答緘默了片刻,而後抬手抓了抓他後腦依舊微潮的發絲,溫聲問:“是不是工作上不開心了?”

“小事情而已。”林簡短促地笑了一聲,卻反過來安慰他,“不用想著給我解心寬,一十多歲的成年人了,沒你想的那麼脆弱。”

“而且你前不久不是還說,情緒是很珍貴的東西,我現在一般不輕易浪費在不值得的事和人上麵。”

“……是麼?”沈恪也笑出聲來,撫在林簡腦後還沒有收回的手順勢轉到他的側臉,指尖輕輕蹭了蹭他的下頜,“這麼聽話啊?”

林簡微微愣了一下,隨即偏開臉,“啪”的一下一巴掌拍到沈恪的那隻手背上:“彆這樣。”

手背上被拍出很輕的一聲脆響,但一點都疼,由此可見打人的人並沒有怎麼舍得用力,沈恪眼底的笑意加深,問:“為什麼?”

“……

”林簡無語道,“很像是在逗皮蛋。”

下一秒,就聽見沈恪悶悶地笑出了聲。

這樣的獨處時光簡直溫馨得不像話,兩個人窩在沙發裡,又隨意聊著一些有的沒的,過了一會兒,沈恪又將話題轉到了“合夥人”上麵,好奇道:“是不是已經有什麼計劃或者打算了?”

彼時林簡已經不再是靠著沙發背端坐的姿態,他半斜著身子,頭枕在沈恪腿上,由於個子太高,小腿隻能搭在另一端的沙發扶手上,但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可能並不太舒服的姿勢,卻讓沈恪感覺到了林簡由內而外的放鬆。

林簡想了想,說:“其實,我入職不久後,設計院的大老板就和我聊過,想獨資認購我手上兩個園林設計類的綠色技術專利,我當時拒絕了。”

“現在呢?”沈恪無疑是一個很完美的聆聽者,從不打擾或是打斷敘述者的陳白,又能適時拋出最合宜的話頭,引導交流繼續。

“設計院那邊的意思是,這個認購邀請長期有效,無論我是否還在職,但是現在……”林簡頓了下,仰頭由下至上地將視線落到沈恪臉上,“我在想,除了認購拿分紅外,是不是還有專利入股,成為設計院的合夥人這種可能?”

“當然了,以我們公司目前的體量和規模來說,一下子成為高級合夥人不太現實。”林簡條例非常清晰地分析,“但是中級合夥,應該是沒問題的……你覺得呢?”

林簡此時的眼神真摯又純粹,像是很認真地在等一個答案。

沈恪就在那樣澄淨清澈的目光中,垂眸思索了片刻,而後忽然問:“林簡,當初你為什麼要選擇這個專業,隻是因為我嗎?”

畢竟沈恪青年時期地遺憾和未竟的心願,沒有人比林簡更清楚,也沒人比林簡更為他惋惜。

林簡靜了靜,卻很篤定地回答:“我不否認有你的因素,但絕不是全部,甚至……可以說你隻占了很小的一部分原因。”

“哦?”沈恪彎了下眼尾,笑著說,“展開聊聊?”

“你當年的夢想也好,願景也罷,都那麼純粹,而我也是一樣。”林簡聲線平靜,一字一句地回答,“我從不做為了喜歡一個人,就放棄自己的夢想,去委曲求全地圓他人心願的事。”

“可能彆人會覺得,我選擇園林專業完全是因為你,想要完成你未竟的夢想,但……怎麼會呢。”林簡說,“我是真的很喜歡草木花樹中蘊含的生機情趣,也很喜歡那些隱藏在亭台樓榭飛閣流丹背後的誌高意雅。”

“就像小時候,每次和你去落趣園時,看著滿目的嶙峋山石和胭脂花紅,我心裡都是靜的。”林簡語調舒緩,淡聲道,“那時候我就覺得,山水自證心境,與草木相交的樂趣,其實要遠大於人。”說到這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佯裝鎮定地補充了一句——

“我選的,必然是我喜歡的,所以……你真的不用太自作多情。”

“這樣啊……”沈恪低低地笑出了聲,指腹在某人說完那句話後,已經明顯染了薄紅的臉上點了點,穩重回應,

“好的,我明白了。”

“所以呢?”林簡問,“你乾嘛突然問我這些?”

“因為要給出一些建議之前,我有必要了解一下你內心的真實想法,這樣才不會有誤人子弟的風險。”

“嗯。”林簡認同這個說法,隨口道,“那你了解到什麼了?”

“那信息量可太大了。”沈恪說,“首先明確的就是,我在某人心裡其實沒有那麼重要。”

林簡:“……”

還枕在沈恪腿上地某人遲緩地眨了下眼睛,後知後覺地明白自己“中計”後,倏然睜大了眼睛,隨即臉色再度發熱染紅,咬牙從齒縫中擠出幾個字來:“沈、恪!你故意找事兒吧?”

“我找事,你臉紅什麼?”沈恪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點在他的側臉上,非常誠心地笑著說,“控製一下林設計師,都燙手了。”

林簡霎時就要起身收拾人,可上半身剛剛離開沙發坐墊,就被沈恪單臂一環,不輕不重地摁了回去:“躺好,還沒說完。”

林簡有些匪夷所思地盯了他半晌,無聲地動了動嘴唇,最終卻什麼都沒說,又略帶一絲無可奈何般的彆扭,不情不願地躺了回去。

“那你快說,逾期不候。”

這話語氣雖然不善,但怎麼聽怎麼看,都像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情趣遊戲。

沈恪溫熱的掌心貼在他側頸的皮膚上,此時終於不在逗人,肯言歸正傳:“本來我是想告訴你,就如同情緒管理一樣,職場上的事,同樣不值得你掛心,尤其是你對目前所從事的工作談不上出於本心的喜歡時,那它就隻是一個你謀生賺錢的手段,這個時候,隻需要看投入產出比即可,不用那麼真情實感。”

“但是——”沈恪微微停頓,又笑著說,“如果你的工作,或者從事的行業確實是自己喜歡的,那就可以認真一點,錢還是要賺的,但獲得感卻比賺錢更重要。”

林簡聽得微微入神,隔兩秒,認真地問:“比如呢?”

“比如不是每個人都那麼幸運,能真正將自己的喜好發展成為事業,也不是身在其中的每個人,都能將這份喜好長久地延續下去,因為無論一個人喜歡什麼,隻要這份喜愛變成規律的朝九晚五,一旦和收益掛鉤的話,那久而久之,也會感到厭倦和疲乏。”

林簡靜了靜,輕聲篤定道:“我沒有,我沒有感到疲倦,相反的,我覺得很有意思,哪怕加班趕設計時的疲憊,都讓我心甘情願。”

“所以才說……”沈恪垂下眸光,與林簡清亮的眼神對上,而後笑著告訴他,“林簡,你實在很難得。”

林簡募地一怔,隨即心口都隨之微微發燙。

“所以你剛才提起的,要成為設計院技術合夥人的事,我的意見就是,其實還可以拓寬格局,眼界再打開一些。”

“……怎麼說?”

沈恪笑著為他解惑:“如果目前的工作環境或是出現的問題讓你已經發展成為事業的喜好變得不開心、不純粹,亦或是你想找回當初那份熱情,那

麼要成為合夥人的話——”

林簡隻覺得自己心跳的頻率都開始加速:“怎麼?”

沈恪結案陳詞:“那就不是隻有這一家設計院可供你選擇了。”

“……”

林簡詫異地看著沈恪許久,半晌震撼難言。

是啊——

為什麼要將自己的範圍劃定得如此之狹窄呢?

他如此年輕,還有無限可能。

較勁也好,為了證明什麼也罷,將心力消耗在不值得的人和事身上,真的是……有點傻。

就像沈恪說的,如果確實是為了熱愛,那麼他的前路其實還可以更寬闊,更豁達。

完全不必將自己拘泥於這方狹小的空間之中。

既然是為了熱愛,如果熱血難涼,那麼——

繁盛花路,就絕非隻有一條坦途。

“我……”許久過後,林簡慢慢從沙發上坐起來,揉了一把臉,低聲說,“我明白了。”

“嗯?”沈恪看著青年霎時宛如大徹大悟般的神情,不禁有些好笑道,“明白什麼了?”

“就你剛剛說的。”林簡透徹總結道,“我自為我,始於熱愛,那麼就可以隨心而行,心隨意動。”

“還有呢?”沈恪忽然問。

“……還有?”林簡愣了一下,從掌心中抬起臉來,神色再度漫上幾分迷茫,“還有什麼?”

窗外月色清颯,樹影婆娑,室內空調恒溫在26度,體感舒適愜意,沈恪和緩的目光落在林簡的淩厲卻清麗的眉眼上,片刻後,忽然俯身,吻了一下他的額角。

林簡稍稍意外,就聽沈恪沉緩的聲音落進耳中,說:“還有就是,大道理聽聽就好,要是你不願意或者沒那個心情也完全沒關係,還有我。”

“我在這裡,你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逾矩過火都沒關係,隻要你想,我可以來擺平一切,清掃所有讓你不開心的障礙。”

沈恪說:“畢竟對於我來說,你比原則夢想都重要。”

——你最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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