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正文完)(1 / 2)

第八十章 (正文完)

實習助理夏新抱著一大摞圖紙文件走進辦公室的時候, 林簡正坐在電腦前,一邊盯著屏幕上的測量數據,一邊往脖子上掛電磁頸椎按摩儀。

很小的一個玩意兒, 樣式和女生平時戴的發卡差不多,隻是稍稍寬一點, 兩塊磁片貼在脖頸後方,通電後通過電磁原理震動發熱,是常年伏案工作的社畜辦公室日常必備好物之一。

雖然以林簡現在的職位和身價來說, 已經早早脫離了社畜序列, 但是作為一個恨不得一天十幾個小時全在辦公桌前渡過的資深設計師來說, 這東西也是必不可少,關鍵時刻雖然沒什麼大用, 但好歹能應應急。

夏新將文件和圖紙歸檔組卷, 分門彆類地放在林簡的的檔案櫃裡, 一轉身, 就看見自己的頂頭上司正小幅度地反手按著自己的後頸,關切道:“林部長, 您頸椎又不舒服啦?”

小助理夏新年紀不大, 國內top專業大學畢業,剛入職不到兩個月, 人還帶著一點剛剛走出象牙塔的學生氣和天真, 但是專業能力卻是這一批入職的新人裡最為突出拔尖的, 並且據說當初在麵試的最後關頭, 做總結表述的時候,麵對著HR總監和分管人事部的副總, 她曾經慷慨激昂地宣布:“其實,我堅定地選擇貴公司還有一個原因, 那就是我的偶像也在這裡——貴公司設計一部的林簡部長,我始終夢想著成為像他那樣耀眼又優秀的園林景觀設計師!”

碰巧當時林簡的助理由於家庭原因選擇了辭職,助理的位子一直懸空著,所以當HR總監親自帶著夏新來敲林簡辦公室的門時,還打趣著玩笑道:“林部長,你要助理不要?你要助理,不用開金口,我這就給你送個小迷妹過來。”

後來林簡聽說了夏新在麵試時那段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豪言壯語,也曾愣了愣,而後很溫和地笑著對小姑娘說:“可千萬彆成為我這樣的設計師,我這樣的設計師頸椎病都挺厲害的,女孩子還是要健康為重。”

“沒什麼,老毛病了。”林簡淡聲說,而後視線不經意掃過夏新整理過後整整齊齊的檔案櫃,又道,“辛苦了,不過以後搬檔案這種事交給部裡的男同事就好,不用你親自做。”

“那怎麼行,我是您的助理呀,這些檔案要麼是您的手稿成圖,要麼是您參與設計的最終方案,就應該我去搬的,而且——”小姑娘話音一頓,鏗鏘有力地補充道,“男女都一樣,男生能做的我也能做,您可彆小瞧我啊!”

林簡一隻手還搭在後頸上,另一隻手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小口,放下杯子後,才笑抬眸著對她說:“不是小瞧你,或許隻是我對男女平等的看法和你有細微的差彆而已。”

“在我看來,平等是一個相對的概念,是要整個社會在教育、就業等領域給予女性同等的機會和可能,不使她們的才華能力和潛質被埋沒,比如我助理這個職位,男生可以做,而你作為一個女生同樣也可以。”林簡語速平靜,不急不緩地說道,“但這並不代表對男生和女生就一定要統一標準,同等要求,還是要視具體情況而定的。”

“而且,對於女性的尊重也不體現在強迫她們去做和男人一樣的工作上,重要的是給她們自由選擇的權利,和選擇過後被認可的讚同。”

“比如在建築工地上,招男工也不應該拒絕女工,但是卻不一定要求女工和男工一樣去推沙子扛水泥,而是提供給她們能力範圍內的工作內容,比如現場文職甚至食堂阿姨,於我而言這不是小瞧更不是歧視,而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尊重。”

“要給予男女同等的選擇權,卻又分彆允許他們做最適合自己的事情,這大概……就是我對男女分工不同的性彆期許吧。”林簡說,“比如同樣是助理,我不需要你去強迫自己搬檔案,卻很愛喝你泡的茶,而原來的助理搬檔案這種事從來不需要我提醒,每次都能整理得又快又好,但是……”林簡稍稍頓了一下,笑道,“我寧願自己動手也不敢勞駕他給我倒杯茶,太難喝了。”

小姑娘怔愣半晌,沒忍住“撲哧”笑出聲來。

“林部長……”夏新慢慢站直了身姿,看著眼前的青年感動又懇切地說,“……我好像明白一點了,謝謝您!”

林簡啞然失笑,卻搖搖頭說:“不用,會對你說這些就是不想你浪費自己的才華,畢竟在我看來——”

林簡結案陳詞地默默鼓勵她:“以專業能力來說,你的上限不可估量,不可能止步於設計助理這個職位。”

小姑娘默默倒吸一口涼氣,驀然睜大了眼睛。

“這個行業的女設計師並不多,但無一不是出類拔萃,在她們的設計作品中,很少有男性設計師那樣的強勢和硬朗的表達,卻有著比男性設計師更為獨特的柔和的細節呈現,而這種於無聲中的細膩,往往更能打動人心。”

“所以,小夏——”林簡對這個視自己為偶像的小助理說,“你要加油。”

於這次辦公室中的深談之後,夏新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日常工作中不再和男同事們爭搶去換林簡辦公室裡的桶裝純淨水,也不再每天陪跑檔案室擼起袖子費勁吧啦地去搬那些對於她而言重得要命的檔案。

而是在做好自己分內事的同時,將更多的時間和精力花費在學習和研究專業方麵,她會在林簡和其他設計部成員討論方案的時候,申請在旁邊旁聽並詳細做好筆記,會在林簡不忙的時候,拿著自己感興趣的設計成品案例和他分享心得體會,也會越來越多的,向林簡請教專業領域方麵的問題,而每次都會醍醐灌頂,大有裨益。

而一直等到幾年後,夏新以自己出色的業務能力從助理崗位一直到設計師崗,又成為和林簡同等職位設計三部部長,她對林簡的稱呼卻一直沒變,不再是最一開始的“林部長”,而是始終親切真誠地喊他“林老師。”

不過,那些都是很久之後發生於歲月中平靜又溫馨的瑣事了。

*

周六這天清晨,林簡睜開眼睛後發現身邊位置空著,剛想喊一聲人,就聽見浴室傳來的流水聲,知道是沈恪在衝澡後才作罷。

他慢慢撐著床麵坐起身來,將被子搭在心口處,而後靠著柔軟寬大地床頭靜坐了好半晌,慢慢放鬆緩解自己僵硬酸痛的肩頸。

等沈恪洗漱完從浴室出來後,看到的就是林簡將後腦勺搭在床頭軟包邊上,閉著眼鏡眉心微蹙的模樣。

“難受得厲害?”沈恪走到床邊坐下,溫熱的掌心覆在林簡側頸上,很輕地幫他按揉放鬆。

“還行,緩一會兒就好了。”林簡睜開眼睛,仰頭望著他問,“今天這麼早起來,是要去公司嗎?”

每每到了周末的時候,沈恪基本都會提前讓秘書安排好工作行程,將周六日的時間空出來,隻要林簡不加班不出公差,那麼這兩天裡他必然也是在家陪他的,畢竟兩個人平時工作都忙,而對於沈恪來說,家庭的分量卻始終在工作之上。

生意什麼時候都能做,但是相伴的時光,哪怕一分一秒,卻都是不可複刻重來的珍貴。

而許央在第數不清多少次趕在雙休天來找林簡,卻總能碰上沈恪也在家後,曾非常吃驚於沈董這種行為,經過林簡簡單解釋,許流量摸著下巴當場就給沈恪下了診斷。

許央:“你知道他這種表現,放在網上是被怎麼嘲的嘛?”

林簡說:“不清楚。”

“典型戀愛腦。”許流量聳聳肩說,“實錘了。”

林簡:“……”

“不去公司。”沈恪溫聲回答說,“等你起床收拾好,帶你去個地方。”

林簡狐疑地看他一眼,心說難道又是什麼驚喜?

結果等兩個人吃過早餐收拾妥當後,沈恪驅車將人帶到臨市市中心商業街,指著那一排店鋪其中的一麵招牌示意林簡的時候,林簡才驚覺……嗯,確實是個大驚喜。

——沈恪開了幾十公裡的車,居然就為了帶他做盲人按摩?!

“先彆皺眉,也彆冷臉嗆人。”下了車,沈恪拉住林簡的手,一邊將渾身上下都寫著“我不要我拒絕這太二了”的人往店門口帶,一邊笑著說,“徐朗的老家就在這裡,這家店也是他媽媽推薦的,據說是老店了,祖傳下來的手藝,既然來了,總要試一試吧,萬一管用呢?”

“有點常識,所有的按摩治療都是治標不治本,這種事壓根也沒辦法根治,隻能緩解,所以我不要浪費時間。”

“不是浪費。”沈恪帶著人推門走進店裡,輕聲說,“哪怕能減輕症狀也是好的,總好過你每天早晨自己靠著床頭放鬆。”

整間按摩店的一樓大廳麵積非常大,而且裝修得非常乾淨溫馨,同等標準的單人按摩床並列一排擺在靠牆的位置上,每一張床中間都掛著淡藍色的掛簾,床上的一次性床單清爽潔白,平鋪得沒有一點褶皺。

而且林簡發現,說是專業盲人按摩,這家店從收銀人員到技師,真的全部是視力障礙者,而且打眼看去,他們每個人都穿著整齊乾淨的工服,在與客人交流時,神色平靜欣然,絲毫沒有一點身為殘障人士的怯弱與悲觀。

——自力更生,憑本事賺錢的人最了不起。

一位身穿白色工服的技師朝他們走過來,在離兩人差不多剛好半米遠的位置上停下來,微笑著問:“請問有什麼需要嗎?”

“您好,肩頸有些不舒服,想請師傅給按一按,現在有空位嗎?”沈恪非常禮貌地回答。

“有的,不過您要上二樓包間了,一樓大廳的床位今天上午已經預定完了。”技師回答說。

沈恪將目光轉向林簡,用眼神詢問他:“可以嗎?”

還是那句話,來都來了。

林簡歎了口氣,點點頭,說:“那走吧。”

剛才那名年輕的技師將他們帶到二樓,領進其中一間房間,笑著說:“是哪位需要按摩?現在可以趴在床上稍等一會兒,給您安排的師父馬上就上來,一會兒您可以詳細和師傅說一說,是哪裡不舒服。另外一位可以去外麵休息區等候,也可以在房間裡等的。”

話音剛落,門就被敲了兩下,林簡和沈恪轉頭看去,就見一位年紀較大的老師傅,拄著盲杖進了屋。

趕一進門,老師傅就聲如洪鐘地問:“客人在哪呢!”

年輕的技師一聽這聲音,立刻朝著聲源方位伸出了手,像是要攙扶,嘴上忙說著:“師傅,您怎麼上來了?”

老師傅哈哈一笑,回答說:“底下的小子們都騰不出手來啦,這回又得我親自出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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