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娜指尖撚著兩張黑底燙銀的信紙,翻轉間隱約能看見上麵【邀請函】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一些她有心邀請卻出於種種原因未能成行的客人,今晚將會迎來一個好夢了。
伊娜手腕一翻,信紙立刻像燃燒過的灰燼一樣隨風散去了。
唐奇度過了平平無奇的一天,來到酒館的客人沒有特彆多,也沒有變少,自從老板分配給他十隻叫做【機械工蜂】的魔導機械以後,這份工作做得更加容易了。他隻需要招呼一下從未踏進過酒館的客人,教他們怎樣看牆上的動態光幕菜單,然後坐在那裡輸入指令等著機械工蜂為客人上菜就足夠了。
連港口的水手和船員都對機械工蜂抱著驚歎和好奇的態度,沒有人被這樣乍一看有些唬人的魔導機械嚇到,倒是有一些古板的貴族對於用魔導機械上菜這樣的行為頗有微詞,認為這是對貴族的輕視,魔導機械怎麼能為搬運貨物的窮酸苦力和坐著馬車來,身邊陪伴著仆人和侍衛的貴族一起服務呢?在一些貴族看來,酒館如果不要接待這些碼頭上的搬運工人就更好了,如果不是這裡的冰淇淋和汽水絕無僅有,他們也不會屈尊降貴的跑到這裡來吃飯。
唐奇十分無語,要不是不想給老板惹麻煩,真想揪著這些貴族的領子質問他們:“關你屁事!愛吃不吃!”
不過當一些蠢蠢欲動試圖搞事的貴族們看見涅蘭卡的執政官偶爾也會出現在酒館裡,那點不滿很快就咽回肚子裡去了。
龍炎酒館今天的營業結束了,唐奇關好了大門,現在還不是他睡覺的時間,唐奇卻有些困頓,他撐起胳膊正準備去洗把臉清醒一下,忽然陷入了夢境中。
在唐奇的視角裡,他仿佛魂飛天外,飛躍過廣袤無垠的雪原,猶如一隻飛鳥一樣極速下降,朝著雪地俯衝而去。唐奇嚇得閉上了眼睛,再一睜眼,眼前卻是一幕熱鬨的景象。
一群人湊在一起,他們的穿著十分厚重,倒是正合腳下皚皚的白雪。唐奇打量著一個奇怪的男人,他抱著一隻巨大的玩偶熊,笑得見牙不見眼。
唐奇對上男人的眼睛,突然感覺到一陣吸力,感覺靈魂都被拉扯著飛了過去。等他冷靜下來時,發現自己已經不是剛才那種輕飄飄的狀態,再看到自己臂彎裡摟著的玩偶熊,知道自己現在看到的是剛剛那個男人的視野了。
這到底是夢,還是某種和靈魂有關的邪術?唐奇心裡嘀咕著,但身體卻不受控製,隻能以這種仿佛視覺共享的狀態跟著男人在附近閒逛。
男人跑著把玩偶熊送回了家,又興致十足的回到剛剛的地方,他領了一套怪模怪樣的裝備——兩個當做拐杖使用的木棍、一塊踩在腳下的簡陋的木板、還有一個保護脖子的裝置。
然後,他和許多和他一樣的人從高高的雪坡上急速滑下,唐奇睜大了眼睛,冰冽的風吹在男人的臉上,也吹在他的臉上。揚起的碎雪在陽光下燦爛奪目,風馳電掣的速度讓唐奇忍不住心跳加速。
好爽!
等到一圈追逐完畢,眾人簇擁著最領先的那個人歡呼時,唐奇才意識到這原來是一場比賽。
接著,他又跟隨著男人的視角吃過了好幾種從未見識過的食物,走進了一個透明的魔法屏障,裡麵竟然如此溫暖,在這茫茫雪原上,青翠的蔬菜整齊的排列著,人們穿梭在這間溫室裡,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眼睛裡亮的驚人。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唐奇又是驚訝又是好奇。如果是夢,怎麼會夢到和現實中毫無關係的這一幕?
等他的視線跟隨男人轉身,看見了人群中的幾個熟人,唐奇的心突然安定了許多。那不是杜西和安蒂嗎?他們正圍在桌邊吃著冰淇淋。那熟悉的冰淇淋,不就是早上從自己那兒取走的嗎?
看到這裡,唐奇不但沒有生疑,反而思路一下子開闊了起來。他今天一直奇怪這麼多冰淇淋要送到哪去,晚上就做了這個夢,正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眼前的這一切一定是一場夢境!
唐奇說服了自己,不僅不再慌張,反而還饒有興趣的跟隨著男人的視角遊覽起來。
男人吃完了午飯——他真的吃了好多,臉那麼大的海碗冒了尖,連湯汁都喝得乾乾淨淨,唐奇沒想到自己不僅能共享到男人的視覺,連味覺也能感受得到。很美味的食物,一點也不像這麼荒涼的地方能夠提供的美食。
唐奇正等著他像上午一樣參加滑雪這樣緊張刺激的比賽,沒想到男人又轉了出去,跑到外麵的小吃攤上排隊,雜糧煎餅、關東煮、麻辣小龍蝦、鐵板魷魚和炸串,這些食物唐奇從來都沒吃過,他的眼界可不窄,帝都騎士團輪值的時候,他們要穿過大半個帝國,在沿途的每一個城市停留,為身在帝都的統治者送上帝國各地的詳細信息,可他從來沒見過這些食物中的任何一種。
不過唐奇很快就想開了,自己在伊娜的酒館裡工作了這麼久,也沒少見過稀奇古怪的事物,可能這段經曆開拓了他的想象力,讓他也能在夢中構想出美食了。
唐奇不僅不生疑,反而樂嗬嗬地把這當做一場彆樣的體驗。能十分清醒的做夢,本來就很新奇嘛!所以當他發現這群人下午準備打雪仗的時候相當欣喜,他早就想痛痛快快地玩一場雪了!涅蘭卡半點雪也不下,讓唐奇這個出生在北地的人十分遺憾。
可是這場雪仗剛一開始唐奇就察覺出了不對勁,怎麼這群人全都朝著他、不對、是他夢中附身的這個男人撲過來了。剛剛看起來還淳樸和藹的鄉民一下子變了臉,笑容裡透著殘忍,嘴裡說著什麼“你小子得意的很呀,聖女大人給你頒獎,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他抱著那隻熊到處顯擺呢!不能輕易放過他~”
然後就被一群人按倒在地,往男人的後脖頸裡塞雪球。男人竟然也不反抗,反而一邊縮著脖子一邊笑意盈盈的嘲笑他們:“你們嫉妒我也沒用,有本事也得個冠軍請聖女大人來給你們頒獎啊!”
莫名其妙共享了感官的唐奇被冰得有苦說不出,他要換個人附身,這個人的人緣太差了!
一場單方麵被虐的雪仗結束了,不知不覺間,太陽竟然已經西沉,晚霞在雪地裡暈出了漸變的玫瑰色。
好短的下午,唐奇想著,北地的冬天確實如此,太陽早早的落山,原住民同樣早早的睡下,漫長的黑夜無聊又可惜。
那麼長的夜呢,竟然就這樣虛度了。不過唐奇沒有從其他人臉上看到遺憾的神色,他們也沒有回家的打算。讓唐奇報了幾分期待,是不是還有其他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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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爾維斯手裡攥著羽毛筆,麵前壘著高高的一摞公文。房間的窗戶扮半掩著,吹來一陣夜風,一隻銀色的蝴蝶從窗外飛了進來,埃爾維斯伸出骨節分明的手,蝴蝶停在了他的指尖。
他被卷入了一片混沌中。
星空之下,雪原之上,少女懸停在半空之中,背後漆黑的膜翼緩緩扇動,白金色的長發隨風散開,夜色中她的表情看不出是冷峻還是溫柔。埃爾維斯隻聽見她輕輕的說道:“慶典裡總該有一場煙花。”
埃爾維斯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看見了下方仰著頭的瑞茲族人,才知道這句話不是對他說的。埃爾維斯感受到一陣拉扯,是魔法【靈魂感知】的波動。然而他並不想和在場的誰共享感知,所以他掙脫了這個魔法,思索了片刻,變成一隻靈巧的黑貓攀上了伊娜的肩頭。
這隻是一段記憶,發生的一切都已經過去,因此並沒有人注意到他。埃爾維斯看見伊娜取出了他的法杖,他還從未見過伊娜使用法杖,畢竟伊娜連召喚禁咒【火焰紋章】的時候都好像順手拈來,依舊氣定神閒。
伊娜露出一個微笑,平平的舉起法杖。法杖【星垂之詩】上鑲嵌的澄淨寶石閃爍了一瞬,在一片驚呼聲中,不遠處出現了一棵通天徹地的巨大光樹,它的樹乾略微暗淡,但樹冠耀眼奪目,每一片樹葉,每一個經絡都閃爍著光輝。
人們張大著嘴,愣愣的看著這猶如神跡的一幕。光樹還在生長,它開出了細碎的花朵,隨後又很快墜落,在空中留下點點光痕,仿佛下了一場細碎的寶石雨。開花之後就是結果,拳頭大的果實成熟了,表皮迸開一絲裂紋,露出了裡麵仿佛蒲公英一樣的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