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洗了手,進廚房幫忙。
杜媽媽總是嫌超市絞肉機絞出來的肉餡口感不好,她汆丸子都是自己剁肉餡的。杜綃初中時就經常在廚房給她幫忙了,一脈相承了她的廚藝。母女倆合力,一盆肉餡很快就弄好了。
這天中午的飯菜顯然比往常的周六更豐盛,做的都是杜綃愛吃的菜。杜綃記得從前享受這種待遇還是大學時候。她在北京上的大學,周一到周五在學校住宿舍,周六日在家。媽媽擔心學校食堂吃不好,每個周六日都做她愛吃的菜。
家人問起她租房子住的情況,杜綃儘撿好的說。
房間朝南,陽光好,還有飄窗。前任租客留了好幾盆多肉給她,養得很不錯。她自己又養了倉鼠,彆擔心,她出門之前就好好的洗過手了,回到家又好好的洗了一回。
室友?哦,室友是個年紀差不多的女孩。乾什麼的?哦,她是舞蹈老師。
聽說是老師,杜媽媽就點了點頭。她完全沒意識到,此老師非彼老師。
杜綃也不傻,室友去夜店當領舞,每天半夜才帶著一身煙味回家之類的事全然閉口不提。
家裡人就問她,跟室友處得好不好。杜綃就想起來今天早上衛生間的半裸男,身上大麵積的紋身,極短的頭發和一耳朵的耳釘。她後來回房間才發現,她是直接掀開被子就去上廁所的,根本連文胸都沒穿,薄睡衣上都有凸點。自己很是鬱悶了一陣。
但麵對一桌子關切的眼神兒,這種事怎麼能跟他們說。杜綃此時是真的懂了什麼叫作報喜不報憂。
她笑得甜甜的,仿佛搬出去後一切都很舒心,說:“當然好啦。我們還互相吃零食,一起看電視劇呢。”
家裡人又齊齊的鬆了一口氣。
杜媽媽的肩膀尤其是放鬆了下來。
她看了看女兒,發現她的氣色是真的比前一陣子好得多。想來沒有了小侄子的影響,睡眠好多了吧。
杜媽媽忽然覺得自己以前做的有些事其實很沒有意義。
明明知道女兒在家裡的生活被眼中影響了,還硬把女兒拘在自己身邊,滿足的更多是她自己的掌控欲。看,女兒離開這個家,在外麵也過得挺好,不是嗎?
不僅解決了家裡的困境,而且因為遠香近臭,也因為她的哥哥嫂子對她心懷歉疚,他們對她,比從前更好了不是嗎?
孩子長大了,爹媽遲早都得放開手。雖然放手的那一刹那,難免心疼,難免難受,可眼看著孩子自己跑得越來越快,越來越穩,欣慰又漸漸代替了心疼和難受。
杜媽媽的心裡,有點酸,有點澀,有點開心,有點難過。
杜綃離開家鬨獨立的一場風波就此風平浪靜的過去。
杜綃看開了房子的事,杜媽媽也終於肯放開手讓她自己去闖蕩。她們都有意修複彼此之間的關係,看起來便仿佛和從前一樣。
隻是杜綃知道,很多東西,真的和從前不一樣了。
吃了中午飯,又吃了晚飯。深秋了,北京天黑得早。杜綃要坐地鐵回去,杜錦說:“我開車送你回去。”
杜綃想說不用了,杜錦卻給她使了個眼色。他們兄妹二十多年,早有默契,杜綃就閉上了嘴。
杜錦就說:“我也去認認地方。”
“是是是,你去認認地方。”杜媽媽和讀爸爸也讚成。
於麗清就抱著小斌斌送杜綃道門口,搖著他的小手:“寶寶送送姑姑。”
“MUA~”杜綃就嘟嘴隔空給了寶寶一個麼麼噠,“姑姑下禮拜回來看小斌斌,給小斌斌買新玩具喲~”
杜綃覺得杜錦之前給她使眼色,是有話要跟她說。但一路上杜錦都沒怎麼說話,比從前都沉默得多。
其實在家裡的房子事件裡,杜錦是最大的受益者。他有了房子的產權,保住了妻子和兒子,改善了現有的生活質量。但整件事情裡,杜綃卻一直最不忍心去生杜錦的氣。
她總覺得杜錦一定很難過。
她一出生,就有個大六歲的哥哥,這可能是很多女孩的夢想。等她五六歲開始有記憶,哥哥已經十一二歲,脫去了孩童的頑劣,初具了少年的雛形。已經懂事,體貼,會照顧小妹妹了。
走到哪都帶著她,小時候幫她洗過澡,大點給她做過飯。初中時有小流氓在學校門口堵她說想跟她交朋友,被杜錦擼袖子打跑了。等她上大學住宿舍,她哥已經工作並買了車,周五晚上開車接她回家,周日晚上開車送她回宿舍。
她哥不僅長得好看,還聰明能乾,好多女生追他。他一路優秀到結婚,不啃老,憑自己就攢夠了房子首付,還娶了同樣漂亮又乾練的妻子。
杜綃從小就為哥哥感到驕傲。
誰知道一年多前北京房價驚人的一輪/暴/漲,砸碎了哥哥所有的驕傲。
人生在跌入低穀前,從來不會給你預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