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醉了,石天想。
“好好,咱們回家。”石天哄她,“我叫了車了,馬上就來了,你先站起來,這兒太涼了。”
“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杜綃一直哭。
“回家,回家,這就回家去,咱們站起來回家好嗎?”石天繼續哄。
杜綃抬起頭看他,她臉上都是淚痕,眼睛說不清是清亮還是迷茫,帶著石天沒見過的悲傷。
“回不了。”杜綃哭,“回不去了。”
“能回,能回!馬上車就來了,乖,你先站起來!”
杜綃抓住他的手臂,看著他:“回不了了!沒有我的地方了!已經住了彆人了,我的房間沒有了!我回不去了!”
杜綃緊緊的抓著他的袖子,哭得發抖。
世界一下子安靜了。馬路上的喇叭聲,酒吧裡隱約的音樂聲,都聽不見了。
石天怔怔的看著杜綃,他明白了,什麼都明白了。
他的女朋友,那麼單純,又軟又可愛,她脾氣極好,從不與人吵架,也不跟人生氣。她笑起來的時候,清亮的眼睛彎成月牙,像小倉鼠一樣治愈人心。
他喜歡她,不僅僅是因為她漂亮,更因為跟她在一起,不孤單,而且平靜,溫暖,讓人產生歸屬感。
可她自己呢?
她沒有歸屬感。
她的悲傷和難過,一直都藏在心底,跟誰都不說。父母,兄長,男朋友。
如果不是酒精的緣故,她可能一直把她的不安、恐懼和難過都藏在心底。她明明是個有父母兄長的北京女孩,可現在……在石天的眼前,她坐在工體MIX門口冰冷的台階上,哭得像個失怙的孤兒,無依無靠。
石天在更低的台階上蹲下來,蹲在杜綃的正麵前。杜綃趴在膝蓋上,臉埋在手臂裡,隻露出一雙濕漉漉的流淚的眼睛,看著他,背心聳動。
“你可以回家的。那是你的家,什麼時候都是你的家。”石天輕聲的對她說,“你看,你不是每個周六都回去嗎?你今天還回去了呢,是我去接的你,還記得嗎?”
杜綃抬起頭,她咬著嘴唇拚命的搖頭。
“家裡沒我的地方了!”她哭,“我想回,可是回不去了。”
她哭得肩膀抖動:“我以為我能回去。我、我搬出來,以為什麼時候想回就能回去。可、可是現在我回去了,隻、隻能在客廳待著。家裡沒有我能待的地方了。”
“我、我沒有家了!石天,我沒有家了!”杜綃哭得稀裡嘩啦,渾身發抖。
像是一隻被人遺棄了的小貓。
石天替杜綃感到難過。但杜家的家事和現狀,他無法插手,也無力改變。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他叫的車來了。掛了電話,石天看了看杜綃。
“杜綃……”他摸摸她的頭,靠近她,對她說,“走吧……”
杜綃迷茫的看著他。
“走,跟我回家吧。”石天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已經冰涼了,他的手卻還是熱的。他握緊她,努力把自己的熱量傳給她。
“回我家。”他說,“我家有你待的地方,你跟我走好不好?”
“可是……”杜綃淚眼迷茫。
“我家,”石天握緊她的手,用力向上拉,“以後就是你家,好嗎?”
杜綃被石天拉了起來,隨即被他緊緊摟在懷裡。他摟著她,扶著她下台階,以免她酒醉摔倒。
奧迪A6L的司機已經下車,給他們拉開了車門。這司機經常周末在這一帶接活,像這樣男的清明、女孩卻酒醉的情形,他司空見慣。
石天把杜綃塞進車裡,自己從另一側上了車。
車裡暖烘烘的,酒醉的杜綃從寒冷的室外一進來,立刻就被暖風熏得昏昏欲睡,坐都坐不穩。
石天挪挪位置,把她抱在自己腿上,摟著她的頭讓她靠在自己胸前。杜綃一邊抽噎哭泣著,一邊打瞌睡,慢慢的睡著,偶爾還會抽噎一下兩下。
石天把杜綃抱在懷中,感覺她格外的嬌小。
他低頭看去,那小臉隻有巴掌大,平時笑得彎彎的眼睛緊緊的閉著,睫毛上還掛著微顫的淚珠。
她是這麼的柔軟、弱小。她曾經擁有的庇護都已經失去,她的頭頂沒了屋簷遮風擋雨,在寒冷的夜裡,淒惶茫然。
石天的心裡說不出的柔軟。
他攏了攏她的額發,露出光潔的額頭。看了很久,終是忍不住,在她的額頭落下輕輕的一吻。
抬眼,司機正從反光鏡裡注視著他。石天直直的看回去。司機彆開了眼。
石天把杜綃摟緊,也轉頭,凝望著北京東三環的燈紅酒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