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然是個女人,下手一點也不比她丈夫輕,杜綃眼前全是金星。她緩了緩神,說:“這到底跟我有什麼關係,你們為什麼要把我也抓起來?”
“跟你沒關係?”王琳抓起水瓶就潑了杜綃一臉水,“能跟你沒關係嗎?臭不要臉,你勾引JACKY!要不是你,要不是你……”
她沒說出要不是杜綃會怎樣,但那恨恨的語氣讓杜綃忽然心涼。她忽然想明白,王琳的丈夫根本不認識她,JACKY也不會無緣無故拖一個沒關係的人下水,那麼把她硬拖進這件事裡來的人……隻能是王琳!
她想起了從前每次JACKY跟她打交道之後,王琳那種遠遠的、冷冷的目光。她連忙說:“你誤會了!我跟JACKY沒有關係!我們就是同事!”
“誤會個屁!你就是個賤貨!你有那麼棒的男朋友了,你還勾三搭四!”王琳根本不聽她解釋,又甩了她一巴掌,罵道:“你是個什麼東西,我一看就知道!就他媽男人把你當寶!你適合當老婆,我他媽就是隨便玩玩的?我呸!”
什麼適合當老婆,什麼隨便玩玩,杜綃看了眼地上的JACKY,JACKY睜著眼正看著她,見她目光射來,他眼神閃爍,不敢和她對視。
杜綃很絕望。
男人探進身來,不耐煩的問:“你在乾什麼,怎麼還沒完?”
王琳忙說:“馬上。”
她快手快腳的撕開一個麵包袋,扔在JACKY腦袋旁邊,站起來準備走。
男人惱火的說:“你隻給他吃,想餓死這女的?你他媽是不是還想跟他好!賤貨!”說著,抬手給了王琳一巴掌。
王琳氣勢全無,柔柔弱弱的帶著哭腔說:“沒有,我怕你著急。”說著,也撕開了一個麵包袋,扔在杜綃旁邊。
男人衝過來扯住她胳膊,厲聲說:“我剛想明白!你非要把這女的一起綁了,是不是吃她的醋!”
“你亂想!他們倆都不是好東西!反正綁一個也是綁,綁兩個也一樣,就一起給他們個教訓啊!”王琳強辯道,“這女的有個高富帥男朋友,還勾三搭四,可不要臉了!”
“你也不要臉!你都結婚了!賤貨!”男的給了王琳好幾個耳光。
在男人的暴力麵前,什麼妖嬈風情都沒有了,王琳哭哭啼啼的,被他拽了出去,掛上了鎖頭,然後再沒了聲音。
過了許久,JACKY說:“……對不起。”
杜綃沒理他。
JACKY虛弱的說:“他當時綁了我,用刀威脅,讓我把你喊出來……”
杜綃對JACKY已經上升到惡心的地步。
她沒理他,掙紮著站了起來。她的腳踝也被膠帶纏住,隻能一跳一跳的,跳到門邊,靠在門上聽了聽,然後試著喊:“有人嗎?有人嗎?有沒有人?”
她喊了一會兒,外麵全無聲息。她放棄了,又跳到窗戶旁邊。這個房間麵積其實很大,但因為堆了很多的桌椅雜物,才顯得狹小。房子的窗子不像住宅那樣,而是位置高高的,是橫向的長方形。杜綃儘力貼近窗戶的位置,又喊了半天,沒人回應,甚至隱隱聽見了回音。
想想也是,這種綁人的勾當,肯定不可能把他們放在繁華的地方。安靜下來之後細聽,周圍靜得出奇。平時習慣了的那種遙遠馬路上的轟隆聲,這裡都沒有。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杜綃最終放棄呼救,頹然坐回地上。被膠帶纏住的手腕和腳踝,又癢又難受。她發了好久的呆,滿腦子胡思亂想,有令人恐懼的發展,也有可能獲救的盼望。悉悉索索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呼吸亂想,她扭頭一看,黑暗中,JACKY像條狗一樣趴在地上啃那個麵包吃。那麵包上沾滿了土,JACKY也都吃下去了。
杜綃的肚子早就餓得難受,她看了一眼另一個麵包。王琳那麼一扔,那麵包上也沾了土,看起來惡心。她轉過頭,忍著饑餓,不想吃。
“吃吧。”JAKCY忽然抬頭說,“必須保持體力……”
杜綃懂了。接下來不知道會麵對什麼情況,但不管會發生什麼事保持體力都是一個理智的措施。杜綃看著腳邊臟臟的麵包,猶豫了一下,也趴下去,強忍著惡心把整個麵包都吃下去了。
杜綃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睡過去的。第二天她是被開鎖開門的聲音驚醒,以扭曲的姿態在硬硬的地板上躺了一夜,她渾身都疼。
那對夫妻又來了。昨天隻是毆打泄憤,一夜過去,這兩個人不知道怎麼想的,一邊毆打JACKY,一邊逼問他的銀行卡密碼。JACKY自然是給了,他們離開了。
大概過了一兩個小時,夫妻倆又回來了。
“你卡裡隻有二十萬!你的錢呢!你不是賺很多嗎?”男的踢了JACKY好幾腳。
大額取現需要預約,他們就去撞運氣,趕上銀行現金夠,就能取到。二十萬的現金都取出來了,但男的不相信JACKY隻有這麼點錢。以JACKY的收入而言,這看起來更像是放著備用,用來應急的。
“投、投資了……”JACKY虛弱的說。
JACKY投資到外麵的錢王琳夫妻肯定摸不著,但他銀行裡肯定有理財。
王琳的丈夫去了廚房外麵,很快就拿著JACKY的手機回來,讓JACKY告訴他需要的密碼,通過銀行的APP把那些理財都賣了。大部分是不能馬上回到賬戶裡的,但有一些是即取即用的。男人把那些錢都轉到JAKCY的銀行卡裡,然後和王琳又出去了。
但在臨走前,他狠狠的踢了JACKY好幾腳,那其中帶著恨意的力道讓杜綃恐懼。他們走了之後,JACKY身體蜷曲得像個蝦米,連呻/吟都很微弱。
杜綃和他一樣手腳被綁,什麼也幫不了他,隻能看著他陷入半昏迷的狀態,偶爾呻/吟一聲。
那夫妻倆天黑才回來。
男人罵罵咧咧的又對JACKY拳打腳踢。杜綃聽著他的謾罵,大約是後來再去取錢不太順利。好像還被銀行櫃員質疑了,隻好匆忙離開。
JACKY這回幾乎沒有什麼慘叫,他已經是半昏迷的狀態,哪裡還叫得出來。
等到兩個人鎖門離開,杜綃輕輕的叫:“JACKY?JACKY?你還好嗎?”
JACKY沒有回應她,屋裡安靜得可怕,還彌漫著惡心的氣味。那夫妻倆沒那麼好心讓他們上廁所,白天的時候,JACKY先尿了,後來杜綃實在憋不住,也尿了,身上都是尿騷味。
在昏暗惡心的環境下,杜綃在恐懼之中,嗚咽著哭了。
第二天醒來,杜綃躺在地上沒動。起來不起來都沒有意義,還不如躺著保持點體力。昨天王琳又是隻給了一人一個麵包,根本吃不飽,頂多不餓死。
杜綃躺了一會兒,不知道為什麼心中不安,隱隱覺得哪裡不對。
她抬起頭,發現JACKY的那個麵包還在地上沾著灰塵,沒有吃。她輕輕叫他:“JACKY,JACKY……”
JACKY沒有給他一點回應。
杜綃安靜了一會兒,心中突然生出強烈的恐懼。
她意識到什麼地方不對勁了!這裡太靜了,靜到她可以聽到JACKY的呼吸。JACKY一直被毆打,他呼吸時重時輕,有時候會帶著微弱的呻/吟。可現在……杜綃聽不到他的呼吸聲了!
“JACKY!JACKY!”杜綃很餓,虛弱得有點起不來。她像條蟲子似的骨湧到JACKY身邊,用自己的身體去碰他。
JACKY被她碰得翻個了身,露出一雙放大的沒有焦距的眼睛。
他死了。
杜綃手腳冰涼。
“來人啊!來人啊!”她扯開嗓子拚命的叫。
可是沒有人回應她。她後來嗓子喊得啞了,頹靡的躺在地上,喘氣。缺水少食,她自己也是虛弱到隻是還“活著”的程度而已。
不知道在地上躺了多久,直到聽見了動靜。杜綃猛的抬起頭,啞著嗓子哭喊:“來人啊,來人啊,死人了……”
外麵的人似乎聽見了她的哭叫聲,腳步變得快了起來,很快們就被打開。男人衝進來,惡狠狠的說:“喊什麼喊!”
“死人了!”杜綃哭泣,“他死了……”
王琳大吃一驚,蹲下去查看,被JACKY死不瞑目的樣子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發出了驚叫聲。她的眼中有恐懼。
可那男人沒有,他神情冷漠,甚至沒有一絲意外。
杜綃躺在地上,肩膀著地,隻是勉強撐著抬起頭。她從這樣的角度把這對夫妻的神情收入眼底,忽然有一股涼氣從腳底一直躥到了頭頂。
這男的!這男的!……從一開始就打算弄死JACKY!
不!他是打算弄死JACKY……和她!
杜綃恐懼得牙齒格格作響。
“他死了!他死了!”王琳嚇得哭了,眼淚鼻涕一起流。
男人發怒,踢了她一腳:“哭什麼哭!又不是你老公死了!”
他麵對死人冷靜得異乎尋常,坐實了杜綃對她的猜測。
“可他死了,怎麼辦?”王琳抹了把眼淚,抹了一臉的灰。她驚惶的爬到杜綃跟前說:“杜綃,杜綃!我們不是故意的!你到時候跟警察說清楚!我們不是故意打死他的!”
“你他媽是不是蠢!”男人一腳把她踢開,看了杜綃一眼。
這一眼,杜綃渾身冰涼。
她恐怕……活不了了。
男人拽著王琳又走了。也不知道是到底過了多久,他們又回來了。帶了兩隻大號的旅行箱。
兩個人合力把JAKCY塞進了其中一隻箱子裡去,拉好了拉鎖,從外麵看,根本想象不出裡麵有一具屍體。
然後兩個人的目光都看向杜綃。
連王琳的目光都變得冰冷狠戾。顯然在剛才他們離開的這段時間,男人已經給她洗了腦,讓她明白過來,不能給杜綃留活路。
杜綃驚恐的向後蠕動。
男人滿眼戾氣的向前邁了一步,王琳卻忽然喊住他:“等一下!”
杜綃期待的看向王琳,乞求這個女人還能有一點人性和人心,能在最後放過她。可王琳卻說:“等我出去再動手,彆讓我看見!”她說完就到廚房外麵去了。
杜綃徹底的絕望了。
她的雙手雙腳都被捆縛著,連踢那男人都做不到。那雙可怕的手扼住了她纖細的脖子。
胸中的氧氣漸漸消耗殆儘,生命一秒一秒的流失。
在這生命的最後一刻,杜綃就如無數的文學作品中描述的那樣,回顧了自己短暫的一生。
從小到大,父母的管教,哥哥的疼愛。後來家裡有了新成員,她其實沒來得及跟他們兩個真正生出感情來。一個是因為沒有血緣,一個是因為相處時間太少。
當爸爸、媽媽和哥哥都漸漸消失之後,最後出現的人竟然是石天。
他在黑暗中像光。
可她其實不曾真正敞開心胸無所顧忌的去愛過他。她從遇到他的時候,就飽受各種紛雜的世俗之事的乾擾,令她畏懼、退縮、保留。哪怕在最甜蜜的熱戀中,她的心底也始終為自己保留一分,從來沒有百分百的投入過。
那些少女時代向往過的“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那些為了你上窮碧落下黃泉、那些裡的刻骨銘心,成年的她沒有勇氣嘗試。
現在她就要死了,心中充滿悔恨。
那男孩子像光像火,在她最彷徨的時候照亮她溫暖她,雖然後來他們亦有衝突和矛盾,卻不能否認在相愛的時候,他是全心全意的投入。
如果,如果還能再見到石天……
杜綃想,她想跟他說聲……對不起。
在窒息的痛苦中,杜綃仿佛聽見了石天的聲音,那麼焦急的叫著她的名字……
石天,對不起。
眼淚從杜綃的眼睛滑落,掉入塵埃。
當再次睜開眼,看到石天的臉,杜綃還以為自己已經升入天堂。
隨即爸爸媽媽和哥哥就衝了上來,石天被擠到了後麵去。杜綃被親人擁在中間,在親人的安慰和眼淚中,明白自己獲救了。
後來杜錦跟她講了整個過程。
石天察覺了異樣,聯係杜錦,告訴他方位。兩個人直接驅車從不同的地方往那裡趕。半路上,杜綃的光點消失了,後來推測,應該是手機沒電關機了。
但石天用腦子記住了那地形。到了那裡,發現是一個彆墅區。彆墅區的外麵有一排商業房。
這彆墅區雖然昂貴,但住的人少,很多都是第二居所,平時根本不住在這裡,常駐人口撐不起這一排商業房,以前開的餐廳也好,精品服飾也好,全都倒閉了。整個一條街都是靜悄悄的,沒個人煙。
那男人在附近的一個工業園工作,偶然看到了這裡。藏匿JACKY和杜綃的地方,是其中一間倒閉了的餐廳,那個房間,也的確就是餐廳的後廚。
石天比杜錦早到,到了那裡立刻注意到無人的街上停了一輛車,對著的那間商業房,不像彆的商業房那樣門上掛著粗粗的鏈子鎖。他衝進去,就看見了王琳站在外間。他還看到了杜綃的包,隨意的扔在地上。
他推開王琳,衝進裡間,裡麵的情形讓他目呲俱裂,再晚一點點時間,杜綃就真的要命隕於此了,幸好,幸好!
杜錦趕到的時候,石天已經救下了杜綃。那裡隻有被石天打倒在地的男人,王琳見勢不妙,丟下老公,自己先跑了。石天當時忙著找杜綃,無暇顧及她。
而後救護車到了,警車到了……
“女的已經抓到了。”他們告訴她。
王琳用JACKY的卡在ATM上取現,立刻就被警察鎖定了。在北京這樣的大城市裡,攝像頭無處不在,警察隻要有心抓你,沒人能跑得了。
夫妻兩個都交待了。
誰都想不到,王琳隻是個中專生,自考了個大專文憑,她那個打人不手軟的丈夫,竟然是個博士。
他們是同個地方的人,十八線小城市。王琳生得美貌,她看起來隻有二十七八,實際上已經三十一了。她從前就很風流,後來年紀大了,就想找個“老實男人”嫁了。她丈夫在北京打拚,回鄉來找對象,她看上了,嫁了。
跟著丈夫來北京,本來以為可以過上很好的生活。到了大北京才知道,一個博士又算什麼呢?他收入雖然也算是很不錯,但和北京的房價比起來真是不夠看。這年月年輕的白領階層,如果沒有家裡父母的支持,想僅憑自己在北京買房,真的太難。
他們雖然是租房子住,但丈夫其實對她不錯。她則找了份要求不高還算清閒的工作,成為了杜綃和JACKY的同事。
在東方廣場這樣的高檔寫字樓裡,王琳看到了太多西裝革履的精英。她以前覺得丈夫是個博士,收入也豐厚,已經很是得意。看到這些人,才知道她丈夫並不算什麼。更彆提他相貌實在普通,甚至可以說有點醜,穿衣服還沒品味,隻知道搞研究,一點情趣都沒有。
JACKY於王琳來說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他是她風流這麼多年遇到的最有檔次的男人了。
她覺得他的檔次比她丈夫高了太多太多了,連在床上都那麼有情趣!她是徹底被迷住了,產生了離婚的念頭。
遺憾的是,JACKY對她,純粹就是玩玩而已。
王琳覺得JACKY有檔次,JACKY卻覺得王琳很沒檔次。隨便買點很cheap的東西給她,隻要說是外國帶回來的,她就喜不自禁。
她就是外國人說的那種easy girl,很easy就可以上床,所以也很cheap。
王琳在床上半是調情半開玩笑的問JACKY想娶個什麼樣的老婆,JAKCY抽著雪茄說:“宜室宜家的吧。”王琳就酸溜溜的說:“是不是杜綃那種傻老實的?”
JACKY大笑,說:“老實,但是得漂亮。”
後來王琳懷孕了,她知道這是JACKY的。京城居大不易,北京這麼大的生存壓力下,她丈夫其實不太想要孩子,他們一直避孕。
王琳拿肚子要挾JAKCY,JACKY根本不吃她這一套。最後鬨得很難看,王琳離職了,JACKY也隻肯給她兩萬塊錢。
“去把孩子打了,剩下的是營養費。”他說。
他輕蔑又冷漠的態度激怒了王琳,令她懷恨在心。但她終究不敢聲張,悄悄的墮了胎,誰知不小心被她丈夫發現了。
被戴了綠帽,在這樣的恥辱之下,王琳這個老實的博士丈夫突然就爆發了,像完全換了一個人。他毆打王琳,這還不夠,他逼著王琳告訴他奸夫是誰,他要報複這個奸夫。
王琳說了,男人做了個綁架的計劃,讓王琳把JACKY叫到地庫,綁了JACKY。
都已經做到這種程度了,王琳把心一橫,忽悠這男人把杜綃一起綁了——她對杜綃是記恨已久了。她好不容易遇到個這麼有檔次的男人,可這男人帶著輕蔑的笑告訴他,杜綃那種才是要娶回家的,她就隻配玩玩。
妒火使她失去了理智,但實際上她沒想過殺人。她就是想教訓他們一頓。她沒想到,她的丈夫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JACKY活,隻不過後麵又多了個杜綃而已。
杜綃的身體其實沒什麼大礙,主要就是受了驚嚇。她在醫院就住了兩天,爸媽就把她接回去了。雖然是回到她自己的房子裡,但杜媽媽過去陪住,好照顧她。
“這次多虧了小石。”她一直念叨。她其實一直都很喜歡石天這小夥子,對兩家人的三觀無法相合,感到非常遺憾。
杜綃在醫院的那兩天,石天一直都在。但她的家人一直圍著她,然後公司領導也都來了,同事們也都來了,黃歎和幾個同學也來了……石天就一直被擠在後麵。住院處的探視時間就那麼短,偶爾從人縫裡才能看到他,沒機會說話。
這件事轟動了公司。章歡和丁總都過來看過杜綃,跟她說給她一個月的假期,讓她好好休息一下。畢竟親眼看到了一個同事的死亡,對一個年輕女性來說,精神上極可能受創。
“這是什麼命啊。”章歡跟她感歎JACKY的死。雖然一直都討厭這個人,也沒想過讓他去死。一個意氣風發前程遠大的大活人就這麼沒了,令人唏噓。
杜媽媽請了假陪杜綃,但杜綃覺得自己已經沒事了,好說歹說,讓杜媽媽回去上班了。
然後她就一直想,該給石天打個電話,該跟他說謝謝,該……
她卻一直沒勇氣撥出這個電話。
這個電話還是石天撥進來的,他說:“我想去看看你,方便嗎?”
於是他就來了。
石天還是第一次來杜綃這個房子,52平做成兩居室,所謂的廳基本就是一個略寬的過道而已。比之前杜綃租的那個50平的一居室感覺逼仄得多了。
杜綃要去給他倒水,石天捉住了她的手腕:“彆忙了,我不渴。”
皮膚與皮膚的接觸,從前那些親吻、擁抱和無間親密的記憶如電流一樣流過兩個人的身體。時間仿佛都凝滯了一瞬。
杜綃垂眼,石天沉默了一秒,終於還是放開。他怕再不放開,會控製不住自己。
“你還好嗎?”他問。
“沒事,挺好的。”杜綃給他一個微笑,“彆擔心。”
她一抬頭,脖子上被那人扼出來的淤痕就極為刺眼。石天心頭一顫。
石天沉默了很久,緩緩開口:“我今天來,是想跟你道歉。”
“什麼?”杜綃微怔,“道什麼歉?”
“之前的事,非讓你辭職的事……”石天說。
杜綃靜了靜,微笑說:“不用,都過去了。”
過去了嗎?可石天不想當過去式。
“我其實,也沒那麼想要小孩。”石天說,“但是我就是從心底就覺得,這就是一件該做的事。這可能跟成長環境有關,就是從小到大,身邊的人都這樣,我就也覺得該是這樣。”
“我明白,理解。”杜綃說。
石天無奈的笑笑:“你看我這個人,其實缺陷挺大的,這麼大一個呢。以前可能沒暴露出來,光把自己好的一麵顯擺給你看,各種缺點弱點,都自己藏著掖著,結果最後才暴露出來。”
杜綃也笑了,很釋然。沒人是完美的,石天既然是人,就肯定優缺點,有短處,有局限。
石天有點難為情,但還是繼續道:“其實吧……是跟你鬨分了之後,我自己才發現原來我自己這麼多缺點,原來我根本沒自己想的那麼能有能耐。”
“我現在住的房子都是我媽的。我媽說,我娶媳婦要是不給她生孫子,她不會給我買婚房,就現在這個一居,她都不讓我住。所以……”石天看著她說,“我媳婦兒,可能住不上兩百平的四居室了。”
杜綃眨眨眼,問:“不生了?”
石天說:“不生!生什麼呀,我才二十七,再等三年,三十的時候生,不是正好嗎?我問了一圈,我在北京認識的人都差不多這歲數才生的。”
杜綃又問:“那……一定得全職媽媽嗎?”
石天臉上微燒:“又不是請不起保姆。人還是得有份工作,要不然心裡不踏實。”
杜綃嘟起嘴。她做這個動作最可愛、最好看。石天看見就心癢難搔,看她的眼神都不對了。
杜綃哪能察覺不出來,一秒看穿,有些氣惱的說:“你今天來到底是乾嘛的?”
石天“咳”了一聲,遲疑了一下,說:“我今天是想問問你……杜綃,你願意重新跟我交往嗎?”
杜綃想了一下,說:“可以。”
石天又問:“那,你願意嫁給我嗎?”
杜綃又想了一下,點頭:“願意。”
石天說:“你得想清楚,嫁給我沒有大四居住。我媽還會收走我現在的房子。她說得出,做得到。”
杜綃問:“那你爸媽逼你生孩子,怎麼辦?”
石天說:“涼拌!你不用管,我扛著!”
杜綃笑了:“那房子也沒事,看,我有房子。”
杜綃伸開兩臂,劃動了一下:“雖然挺小的吧,可是……也能住人。”
石天就笑了,說:“我給你還貸款!”
杜綃也笑,說:“行!”
她的笑容讓石天怦然心動,他鼓起勇氣:“現在去領證,敢嗎?”
杜綃看著他的眼睛,石天的眼睛裡有明亮的焰火,他不是開玩笑。
杜綃說:“等我去拿身份證。”她也不是開玩笑。
人生就這麼短短幾十年,不知道什麼時候可能就死了,她想這輩子至少掙脫樊籠,全心投入的愛一回。
兩個人於是就去了民政局。拿到表格,他們對望了一眼,平靜的各自寫下自己的名字。
這一對兒平靜到甚至有點平淡了,不像是懷著激動和忐忑來結婚的新人,倒有點像那些看儘千帆雲散去,能好聚好散和氣的來辦離婚的。搞得辦事員心裡直嘀咕。
鋼印戳上,紅本本拿到手裡,杜綃和石天,結為合法夫妻。
回到車上,杜綃摩挲著新出爐的紅本本,問石天:“現在乾嘛去?”
石天握著方向盤,看著前麵的行人,唇角勾起,說:“當然是去買房。”
杜綃嘴巴張開:“啊?”
石天努努嘴,側過身來,對杜綃說:“我爸媽的,我沒資格拿過來給你。但是我自己的,全都可以給你。”
“四居室還差點,所以……先買個三居吧,而且還得貸款,位置也沒那麼好。北京的房價真是要命。”石天吐槽。
杜綃呆住,愣愣的看著他。
石天笑了,俯身低頭,親了親她紅潤潤的唇,然後換擋,起步。
“走啦,老婆!我們去買房!”
你說你將淹沒於人海
可我於人海中依然看到了你
——《人海中的你》全文完,無番外
戊戌·夏至袖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