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江這一覺睡得沉,醒來,外麵天已經黑了,屋裡點著一盞煤油燈,宋芸坐在窗邊低頭織著一件鵝黃色的毛衣開衫,瑩玉的側臉在昏黃的燈下顯得愈發如煙如霧,虛無縹緲得不真實,讓寧江生出一種錯覺,他仿佛從未真正地認識過她。
“醒了?”宋芸收起針線簍子,伸手拉開牆上的燈線,起身將煤油燈吹滅,端起櫃子上的飯菜走了過去,“中午見你睡得沉,就沒叫你起來吃飯,沒想到你這覺這麼長,晚飯也睡過了,媽剛把飯菜熱了端過來,你起來趁熱吃點吧。”
寧江看著一臉溫柔跟她說話的宋芸,如夢大醒,原來這個人是真實存在的,是他的媳婦。
寧江穿好衣服和鞋子,從床上起來坐到椅子上,接過宋芸手裡的飯菜,是一盆金燦燦的蛋炒飯,上麵鋪了幾塊川味臘腸,香氣撲鼻,乾澀的喉頭忍不住滾動了兩下,拿起筷子扒了兩口。
他已經三天三夜沒好好睡過覺好好吃過飯了,這兩口熱乎乎的蛋炒飯下肚,感覺自己總算活過來了。
“不好意思,太困,睡過頭了。”寧江跟人道歉。
宋芸給人倒了一杯水放櫃子上,折身回去坐到窗邊繼續織毛衣,“趕路很累吧?”
寧江沒直接回答,抬起頭看她,“你一個人帶想想回家很辛苦吧?”
一回到小山村,隔壁王大嬸跑過來跟他說,一臉替他感到不值,“小寧啊,你咋才回來啊?黃花菜都涼了,你媳婦帶著你閨女年前就回城了,這會兒怕是都改嫁了吧,你趕緊追過去把撫恤金要回來,到時候嬸子再給你介紹幾個比李大花更好的姑娘。”
王大嬸早聽說寧江那筆撫恤金不少,至於到底多少,她變著花兒地跟李王氏打聽了好多次,對方就是不肯說,隻跟她埋怨再多有啥用,都給李大花那個白眼狼偷回去孝敬她親爹親媽了。
就算不說,她也能猜得出個大抵數目,不然就李大花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哪兒來的錢把寧想想養得這麼好。
寧江心裡卻清楚,這些年他不在家,宋芸又當爹又當媽地拉大他們閨女,就算他那點撫血金都到了宋芸手裡也不夠,所以寧江對她除了感激,剩下的都是自責。
宋芸笑了笑沒說什麼,她這些年確實挺辛苦的,寧江是孩子她親爹,想想身上一半流著他的血,沒必要跟人客氣否認。
“我回來了,以後你就不用這麼辛苦了。”寧江吃完飯,將飯盆跟筷子放到一邊,從衣服裡兜掏出一個很厚實的信封拿給宋芸,“這些你先拿著。”
宋芸接過去看了眼,信封裡麵厚厚的一疊大團圓,怎麼也得有個千把塊錢吧,寧江銷聲匿跡四年,部隊那邊都以為他犧牲了,所以這些錢到底哪兒來的?
“我退伍了,因為瘸了一條腿,部隊多發了一筆撫恤金。”寧江言簡意賅解釋完,又從衣服裡兜裡掏出一個圓形物件拿給宋芸。
物件用一塊乾淨的手絹裹得嚴實,看得出來寧江很珍視,甚至勝過那一信封的大團圓。
宋芸展開手絹,裡麵是一盒海城女人夜來香雪花膏,盒體還帶著溫度,寧江貼身護了一路,宋芸看出他的用心,發自內心地跟他道了一聲謝。
沒想到寧江看起來冷情,還是一個溫情的男人。
寧江有些緊張地捧著搪瓷缸喝水,“我也不知道你們姑娘家喜歡啥,就隨便買個個東西帶給你。”
宋芸麵帶微笑,“姑娘家都挺喜歡這個的。”
“你呢?”寧江脫口問完,補充一句,“我不關心她們,你才是我媳婦。”
宋芸摩挲雪花膏盒麵的手指微頓,默了幾秒,回道:“也喜歡。”
寧江緊抿的薄唇微微鬆動,心裡大石頭落地,暗舒一口氣,小聲喃喃:“喜歡就好,我就怕買錯了,以後我多給你買。”
宋芸剛要婉拒說女人的東西還是自己買比較好,眼角餘光就瞥到一隻不安分的小揪揪躲在門口一晃晃的,她帶著笑意喊了一聲:“媽媽看到想想了,快進來吧。”
小想想怪害羞地探出個小腦袋,小手捂住眼睛,透過指縫看她爸和她媽,掃了一圈才跑進去撲到她媽懷裡,道歉:“媽媽,想想不是故意偷聽的,隻是路過,想想發誓。”
宋芸摟著女兒的小身子,下巴擱在她軟噠噠的發頂上,“媽媽知道,想想不是偷聽,是路過。”
其實心裡蠻感激女兒,小家夥一來,她感覺自在多了。
“媽媽,”小想想仰著腦袋問她媽,“爸爸說您是他的媳婦,爸爸又是媽媽的丈夫,所以晚上爸爸跟我們一塊睡嗎?”
剛自在下來的宋芸一下又緊繃起來,該麵對的怎麼也逃不掉,寧江跟原主合法夫妻,對方千辛萬苦地找過來,她總不能把人趕出屋子吧?